浮游雲中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待站穩後,卓卿輕輕推開了輔景的手,笑開了:“你都知道了。”
是肯定的語氣,並不需要輔景回答,輔景還站在原地,她卻向前挪了兩步:“若想走,便走吧。”
輔景對著她的背影默默點頭,而她終於不再回頭。渡口一別後,輔景果然再也沒有回來。卓卿也像一切從未發生,不顧眾人的眼光,重新回到那個被她拋下多年、已被塵封多年的家住了下來。兜兜轉轉,她終究還是回到了這裡,而她也不知這算幸運還是悲哀。
卓卿便在郴州住了下來,學著做些尋常婦人做的活。輔景每月還記得給她寄比銀子。城裡人皆以為卓卿是輔景養在外間獨守空閨的小妾。曾有不軌之徒見色起心,想分得一杯羹,結果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從此再無人敢來招惹她。她聽說,輔景做藥草生意發了家。
輔景名下的醫館開遍了整個中原。
輔景在各地置辦了房產。
輔景的每個落腳點必配一名小妾。
輔景的正妻之位始終空著。
輔景……
輔景、輔景、輔景,鋪天蓋地都是輔景的訊息。並非卓卿刻意打聽,而是人一有錢,也就是有名了。
儘管清貧無聊,這樣安逸的生活確是她真正想要的。悲歡離合皆是他人的故事。她以前太過高估了自己,卻忘了從她開始算計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失了一切。
輔景的幾房小妾,她有幸在鄰家家長裡短時被幾個多事婦人強迫著看了眼畫像。這些小妾或多或少與螫蟄總有些相像,好像輔景能用這些女孩子拼湊一個完整的螫蟄來。
幾十個春秋便從如此毫無波瀾的生活裡偷偷溜過。今年的天氣變化無常,早已過了立春,本該回暖的大地忽然一夜春寒料峭,寒風裹挾著大雪和雹子鋪天蓋地的砸下來,不知鄰家的狗看到了什麼,激動地嚎了兩嗓子。天已全黑,卓卿正縮在炕上取暖。畢竟年歲不饒人,這天寒地凍的總要先把自己照顧好。
偏這時,院落外傳來叩門聲。卓卿只得下床開門,卻被門外站著的人震住了。只因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多年未見的輔景。輪廓與多年前沒有多大區別,只是他的臉上多了幾道歲月的刻痕。儘管氣色不佳,他卻仍然笑得與以前一樣沒心沒肺,然而剛一咧嘴,冷風灌進喉管,帶出一連串的咳嗽。卓卿恍然憶起,初見輔景時,也是這樣一個雪天。那時的他連偏頭哈氣的動作,都與此時無二。
“回來了?”
“嗯,回來了。”
卓卿將他迎入屋內,替他脫下貂裘,兩人語氣輕描淡寫得好像那些糾葛從未發生。他不過偶爾晚歸,她不過迎接如常。
屋內的燭火一照,卓卿才發現輔景何止是氣色不好,簡直已近油盡燈枯之兆。他的壽命與螫蟄血脈相連,若他不支,說明螫蟄的氣數也快盡了。卓卿裝作未覺,轉身欲拿個湯婆子取暖,卻被輔景抓住了手腕:“我知自己時辰不多,只來求你這一件事。”話音未完,又是一陣咳嗽,勉強才能壓下:“這些年我在你看來不過一個笑話,但是……咳、咳咳但你或許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知道我到底在找什麼的人了……”
卓卿道:“我以為這個問題,你在幾十年前就會問我。”
“若問了有用,你不會不說。”輔景鬆開她的手,笑了笑,“你其實比你自己想的要……心軟。”
卓卿嗤笑一聲,也再沒有辯解。無論輔景醫術怎樣高明,終究醫者不能自醫。
山頂的古剎早已超脫了塵世,不肯理會這萬丈紅塵中的俗事紛擾,就著清晨第一縷熹微的光暈,自顧自地敲響了早鍾,仍是如老僧入定般不緊不慢地,三下。悠揚的鐘聲迴盪,再有多少不甘,再有多少遺憾。輔景終在這一刻永遠地閉上了眼。
又是一年春正濃,陌上花又開。按照輔景的吩咐,卓卿一把火燒了輔景的遺體,骨灰隨風而散,只留下那塊一直被他帶在身上的碎玉。隨後卓卿踏著紛繁的落花,一路謝,一路開,再次回到慧光寺順便收斂了螫蟄的屍骨,將之葬在戮山腳下。
鶯飛草長的三月天,和暖的春光灑滿整個大地,遠方路還長,故事卻已落幕。卓卿在螫蟄的埋骨之地隨意置了一個案幾,上罷三炷香,正欲轉身離開,卻想起什麼,頓住,從懷裡掏出那塊碎玉,留在案頭。
楊柳鳴蜩綠暗,
荷花落日紅酣。
三十六陂春水,
白頭相見江南。
此生風月,與她無關。
☆、教王番外:長隨
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