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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想著要睡覺。
玄綦這才停了筆,把它擱在筆架上,伸手指指白錦又指指身側的軟塌,開口道:“你躺那裡去。”聲音不似先前的淺淡,反帶了星無奈與威脅。
白錦也怕自己再打第三個呵欠,想想躺在那裡也算是陪著主子辦公事了,便應了聲,乖乖地躺到軟塌上,只一闔上眼皮,便再也睜不開來了。心下只想著,天下最逍遙的日子莫過吃了睡睡了吃吧……
玄綦這才放心地把目光放在白錦身上,她是生得很美的,眉眼鬢角都應當是個溫婉靈秀的模樣,沒有記憶中玄絮那般張揚耀目豔絕風華,此刻看來,她和玄絮除了那點硃砂痣,竟再無任何相像,可就連相同的紅色,放在她面上,也更多的是清風細雨般的嬌孱。
玄綦定了定神,收整好面前的公文,其實早在半個時辰之前,他便已經全部批完了,他到現下都不清楚自己為何偏要乾坐在這裡直到現在。親手挑了挑燈芯,玄綦帶著那疊錦繡作裹黃紋紙以書的公文推門出去。
外頭沒有雪。
等白錦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安逸地醒來的時候,這才發現書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她匆匆披了狐裘奪門而出,發現外頭已經陷入了半片昏暗。
九峰山較遠方的地平線高處太多,因而連落日也要早太多,此刻山腳的人還能受著薄暮的夕照搬張矮凳坐在門檻邊上閒聊的時候,山頂只能看著那丹色的圓輪一點點被地平線消磨而去,連帶著拖走頭頂的薑黃和杏色的雲霞,拉上呼嘯而上的紺藍天幕。
白錦低頭看看自己,卻已經沉沒在周遭的灰藍色裡頭,只剩個隱約的輪廓。
忽然就有些惶恐起來,在死寂的昏色裡獨自看天下落日的惶恐,玄綦看這樣的落日看了六年麼?這時便滿心滿腦的都只剩下找到他,找那個永遠身披玄青色的身影。
地上的路都是黑魆魆的看不見一點光,白錦幾乎只憑著一星輪廓摸索著朝前走,暮色中似乎在遠處映著一點點的幽芒,是幽靈般的轉眼就會泯滅的白色,在夜色中顫抖著,被房屋後的冰丘遮掩了大半,白錦心下雖是怕著的,卻更覺得站在原地可怖,便試探著朝那個方向走去。
磕磕絆絆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白錦微紅的眼裡忽然被映了一大片明亮的蒼白之色。
因為繞過了冰丘,大抵是在九峰山巔的另外半面,雖然白錦分不清南北卻也清晰地明白這裡應當是東側,太陽早在午時便經過了此地,剩下的半日都在緩慢地步入黑夜,此刻本應當是以墨色作底的,卻因為空中懸著的璀璨的宮燈而變得如同白晝。
那一盞盞通透玲瓏的水晶宮燈並無任何借力,只是這麼定定地漂浮在眼前。裡頭似乎是由銀河碾碎了點燃的,白得沒有任何雜色幾乎到了刺目的地步。燈光透過那工藝精細毫無瑕疵的水晶的數十重摺射,向每一個角落照亮開來,那些燈光又在原本也毫無顏色的冰雪之間穿梭點亮,再次剖開千百道銀芒,無數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就在這樣的黑夜裡生生點出了一方白晝。
十八盞宮燈的漂浮高度並不一致,卻成一個圓形圍在一起,宮燈內如雪一般最亮的光束都向內照入,投到地面上的那面湖泊之中。湖泊吸納了這樣的璀璨光華,便又映得比任何一盞宮燈都要亮,盈盈地朝外撇開朦朦的藍色幽光。
白錦一時之間被晃花了雙眸,只覺得呼吸都在這樣的盛景之中被打亂,成了也不知那一絲光路在水晶、冰雪和湖水之中跳躍流動。不過在下一刻,她的目光便只能落在那面銀藍如鏡的湖泊之中。
玄綦是微微側對著她靠在裡面的,此刻墨髮散落如碧藻,映著月華般的水光在湖面飄動。湖水剛好浸過他的胸口,露出弧度優雅的鎖骨和肩膀。宮燈的白芒把鎖骨的陰影投在他幾乎透明瞭的肌膚之上,雪色之中看不到紅白血管,只是宛如工藝品一般的窒息的美麗。
他的臉只露出一半,甚至沉在自己的陰影之中,這時便好像是比從前暗淡了一般,可是那樣驚心動魄的輪廓卻只剩下絕美二字可以形容。白錦甚至能看到一滴水珠,順著他的額際往下淌去,順著眉梢路過眼角,在那滴墨色的淚痣上吻過,轉而一直走到下巴處,在那個微尖的渡口蓄起,墜成另外一顆水晶,戀戀不捨地跌落,摔碎在冰藍的湖水上,濺開一點點的水花……
“吧嗒——”
白錦只覺得自己的心也似乎顫了顫。
只跟著那滴水珠碎在漣漪裡頭。
白錦的步履明明是僵硬的,明明是被千百重阻礙束縛著的,卻又痴痴地痴痴地朝那面湖而去……
像是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