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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感覺到水位在下降,蘇夏狂喜著邁動已經僵了的步子,走了一陣才發現是地勢在往上。
不遠處有一片躍動的火光,是人點起的篝火,在黑壓壓的一片夜幕空下格外惹眼。
彷彿是一道最強的召喚。
蘇夏機械地靠近,在看見人的時候腿一軟跪到在地,繼而虛脫地仰躺在地上,渾身狼狽。篝火的熱度炙烤著面板,她抹了不知是被汗水還是泥水糊了的臉。一開始在笑,可笑著笑著哭出了聲。
安置區,她終於走到了。
“我逃出來了。”蘇夏捂著眼睛,喃喃道:“喬越……我逃出來了。”
而這裡已經亂成一鍋粥。
大家都在混沌中尋找親人,找到後相擁而泣,沒找到失魂落魄。
蘇夏揹著包爬起來,腿一軟還差點給跪了。兩隻腳上全是泥,她疲憊地走到人群邊坐下來,可轉頭去翻包發現鞋也不知道在哪丟了,只剩下一隻在上面搖搖欲墜地掛著,昭示著狼狽。
而自己膝蓋以下的面板全部被泡得發白,起皺。
等一波人到之後,往這裡來的人越來越少。
蘇夏順利找到了伊思,女人抱著她慶幸痛哭:“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混亂中最後一個尋找親人的男子渾身溼透地回到營地,跪在地上哀慟地喊出聲:“村子被淹了!”
這一聲宛如利刃,那些尚未團聚的男女瞬間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伊思開始顫抖,她猛地抓著蘇夏的手臂,神情驚恐:“我的弟弟呢?我的默罕默德沒回來!”
默罕默德這四個發音蘇夏聽懂了,對了……蘇夏心裡猛地一緊。
那個年輕人呢?那個騎馬通知全村撤離的默罕默德呢?!
伊思崩潰:“他明明騎著馬,為什麼沒有到?”
“他的馬在我這……”兩個人站出來,牽著默罕默德騎過的棗紅色的馬,又震驚又難過:“他沒有回來?”
“我剛才看見過他,”有人指著漆黑的遠處:“他回了一趟這裡又出去了,說趁著有機會再帶點人回來。”
但到這個時候都沒有回來。
伊思哭得悽慘,她衝到外邊對著村子的方向一遍遍地喊著他的名字。伊思的老公阿里雙眼通紅,悔恨地抓頭髮:“我應該拉住他的。”
蘇夏愣愣望著那片黑,腦袋亂作一團。她忽然很想祈禱,祈禱這個善良的男人能在期盼中忽然就冒了出來。
蘇夏陪著他們等,可從月落等到日出。
卻沒有一個人再涉水而來。
啟明星亮,太陽昇起,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當大家看清楚原本的土地全變成一片渾濁的“汪洋”,好多人跪在地上:“天吶。”
平原變成了海,家園不再。
只剩下沒被沖走的椰棗樹,在水中堅挺地屹立。而露在面上的那一截是他們曾經仰望的高度,可以想象水有多深。
蘇夏一夜未閤眼,默罕默德沒有回來的訊息是個巨大的打擊,伊思一下子就暈厥過去。安置區裡有人歡喜有人悲,每個人都沉寂在自己的世界裡。
阿里把伊思抱進棚子中,一群孩子早累得趴地上睡做一團,不少人也這樣。阿里看了眼覺得孩子應該沒問題,進屋照顧伊思了。
蘇夏在地上坐了會,起來的時候雙腿像是灌了鉛。有種感覺叫來不及悲傷,她這會很渴,要命的渴。
棚裡一片雜亂。沒有固定的床鋪,大家都神情悲切地躺在裡邊,搶救出的東西倒得到處都是。而提前來安置的人也並沒有多收拾,全部窩在最裡邊,看著狼狽的他們……
也只是看著。
蘇夏找了一圈沒發現提供的公共水源,沒有默罕默德來翻譯了,她嘗試問了幾個。
逃難出來的都沒有帶水,而一早遷徙進來的卻有。她走進去繼續問,大家擺手示意沒有。
可蘇夏眼尖地發現有幾個人動作不自然地把手往被子下面伸。
她頓了頓,轉身就離開了。此時此刻也不覺得有多難受和憤怒,災難臨頭,資源匱乏,沒有誰非要把東西分給誰,那是道德綁。架。
外面倒是挺多河水,可想到裡面還……泡著有沒能出來的人,沒有渴至絕境,心底還是有很大的障礙。
蘇夏像是一個幽靈一樣,飄過人堆,搖搖晃晃地飄出這片安置區。
略高的地勢背後是樹林,林子一側立著一棵沒當初看到的那些高、又黑又不起眼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