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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容甯搶先問了,他的眼神裡有一種我所不能理解的情緒。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沒有不信。那天我只是一時軟弱,你知道,即使是最壞的人也有內疚的時候。”
“你內疚什麼?你小小一個掌書,莫非要說宇文鴻是為了你而傾國傾城?”拓跋鋒冷冷哼了一聲,嗓音裡隱藏著微不可聞的不穩定。
那麼,是揭破假面的時刻了。
“為了誰我不知道,但是陛下默許我,容忍我,利用小小掌書的職權,謀害重臣。所以,若說傾國傾城,也確實有我的一份在內。”我靜靜地看著這兩個敵國的男人,他們或許是大漢的敵人,卻不是我王樨的敵人。
“薛繼之麼?”拓跋鋒眼波一閃。他亦知道。
“對,薛將軍被你困守歸遠,只要糧草運到或許還能堅持好半年呢,”我想起當時自己在詔命上淡定地添上的那三個字,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他和你有什麼仇?”容甯問。
“他是簡郡王的人,十年前他坐視家兄於雁門關失援無救,只是為了哥哥不入宇文雍的羅致,”我冷笑一聲,道:“於是,我便在詔書裡‘運糧馳救’前添了‘由簡王’三字。”
容甯想了一下道:“那麼,是宇文雍不願救他?”
“那當然,救了他,他還得等多久才能出頭?等不及了呢。”我對自己很滿意,薛繼之為宇文雍而致我哥哥於死地,那麼,我便要他追隨的人親手致他於死地。
看著他們逐漸僵硬的表情,我忽然覺得很痛快,真是的,你們把我當什麼人了呢?
純潔無暇的公主殿下?
我轉頭一把推開朝陽殿的暗室門,側身讓他們透過:“忙你們的去吧,若兵變就麻煩了呢。”
容甯沉靜地走過我面前,眼睛看著光明;拓跋鋒亦緩步行來,俊逸的側臉不再有表情。
我看他透過,輕聲道:“海其騰君,我將在朝陽殿下等你的答覆。”
做我的劍吧,去掃除我的敵人,作為報答,我亦將做你的劍,助你取回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第23章 中正之器
天授十九年六月,魏中軍參謀慕容颯兵變謀逆,襄親王海其騰君拓跋鋒遇刺重傷,雪城主容甯攝軍換防,漢簡郡王宇文雍乘間即位,改元大初。
容甯這幾日忙得焦頭爛額,因為原本可以分攤軍務的那人已成為最大的一攤軍務,而原本一言九鼎的人,現在又只能躺在床上。
慕容颯身為中軍參謀,本無兵權,其叛亂雖然糾集了金疾勒、銀疾勒兩部,但中軍各營依然聽海其騰君號令,絕無參與,故而慕容颯當天即被拿下,參與兵變的兩部統領當場伏誅。平叛並不費周折,但只是平叛之後,三軍的態度、主上的態度乃至宇文雍的態度,都將由慕容颯的供狀與定罪來決定。
誰去審問?如何定罪?
容甯數度想問拓跋鋒,但是他既不敢,亦不忍。王家狐狸在神功皇后塑像下說的那句話,時刻響起在他的腦海,“我為謝如山奪去皇后之位,正如你為拓跋炎奪去國主之位,是一樣的。”
因此,兩三日過去,容甯僅僅只調遣了夜宿吉與斯馬力代替拓跋鋒駐兵幷州,慕容颯一事懸而未問,正在此時,宇文雍已經稱帝了。
給個說法,已無拖延的餘地。
夏天的雨,雷霆萬鈞,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氣勢,衝擊著大地,又彷彿是從地上長出來的幻樹夢花。曾經遭到元濬血洗的雲間宮,現在已經被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又空空蕩蕩。唯獨拓跋鋒養病的長春殿外侍從如雲。
容甯遙見海其騰君新任的侍衛長居瀾皺著眉頭在指揮士兵運水,不由跌腳嘆道:“傷成這樣,還洗什麼呀!”
慕容薄在他身後撐著傘:“主子,去廊下等吧。”
容甯凝神片刻,回頭接過他手裡的傘,道:“我去朝陽偏殿,郎主好了,你來叫我。”
王家狐狸身為樞密掌書,她的寢室便在朝陽偏殿之下。這專供執事女官使用的偏殿,離她當日縱身一躍的朝陽正殿,只隔著兩個院落。朝陽正殿後曾助他們脫困的沉香院密道則已被封實,容甯也不知道這算不算損毀陵墓,但至少安心些。
朝陽偏殿外的看守是拓跋鋒的侍從付靈阿,他見容甯來自是毫無阻擋,容甯跨入那間小小的居室,不由吃了一驚。原來王樨在宮裡的住所甚是簡樸:四壁皆是文件櫥架,居中一張寬大的檀木書桌,桌上筆硯狼藉,滿地碎紙。床榻則偏居一隅,狐狸和衣躺在一堆書卷之中,睡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