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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鳳鴉之判(上)
容甯這些時在幽州理軍機、鎮流寇、撫庶民、通齊漢,權柄在握,聲望日隆,惟心境無可言說。
先是,阿姐以居處不端被廢黜,坊間流言蜚語涉及海其騰君夫婦,哪個版本都不忍卒聽。繼之,拓跋炎又遽然中止遷都之議。此刻星夜詔書至,竟是命將雲間城池付之一炬,以絕朝野之望!
拓跋炎遣來下詔書的使節是中郎將慕容瑾康,此人乃金瀾宮禁衛總管,為人桀驁跋扈,深得國主信賴。他昂然直入容甯私宅,起他於臥榻之上,連客套都不曾,便宣讀詔書。容甯跪著聽完詔命,臉上不起波瀾,恭恭敬敬口稱:“臣奉詔謹行。”
慕容瑾康亦不曾想過他還有別的說辭,將聖旨交過,便行禮告辭:“那就有勞勤郡王了。為免陛下懸望,末將等先行馳歸覆命——想來待末將身至玉泉關時,當可以看見此地焰火。”
他這就等於是說這一、二日之間,雲間城頭的地獄之火若不沖天燃起,那便是雪城主高懸叛旗於城牆之上了。慕容瑾康幼年曾侍元濬平遼海三王叛亂,耳聞目睹魏主處置叛逆之手段,拿話震懾王公大臣是習以為常,倒並非真認為容甯會有別的念頭。
慕容瑾康前腳走,海其騰君批覆軍務之手令亦旋踵而至,容甯拆視內容卻只是常例換防等事,絕無一字提及焚宮毀城當行與否。
這又是什麼意思?是無關痛癢不置可否,抑或是用人不疑全由你定?
那麼,傲視天下五百年的巍峨雲間宮,其存毀便繫於我的一念之間了?送走兩輪信使之後,容甯一頭倒回床上,將臉埋於貂被裡,寂然無語。
引領慕容瑾康前來的中軍都尉夜宿吉,見他如此無動於衷,不免有幾分詫異,進言道:“那麼,屬下當即刻佈置,先空城遷民……一時籌集不到所需柴禾,或許還需兩營軍士就近拆人房梁。王爺該寫手令了。”
容甯轉過身來,雙手置於腦後,嗤了一聲道:“你還真吃慕容瑾康這套?此事非同小可,我便再考慮一天一夜,亦不為過。”
致爽閣外,明星點點,對面的雲間山仍舊是一片漆黑,宵禁傳坼之聲遠遠從軍營裡傳過來。
夜宿吉噤聲。他亦是海其騰君麾下出身,自歸容甯統屬,兩人甚是相得。有些事,他早有所備,只是事到眼前仍不免有些恍惚之感。
“現在也不早了,你且去歇著。慕容瑾康現在只怕已經出城了。你守住口風,天亮後照常巡營理事,我們就當他沒來過。”容甯拉上被子闔上眼睛,最後吐出一句話:“明日子時,我會決定。”
決定這座城是燒,還是留?抑或是決定是忠於海其騰君,還是臣服國主?又或者這都是一回事。夜宿吉思忖無果,無言而退。
自從慕容颯死諫,海其騰君歸國,容甯獨掌幽州。有了這等權勢,開了這番眼界,他已非昔日胸無城府的少年,亦再也不能夠以愚忠為一生之事業。
也沒睡了多少時辰,侍從便進來叫起。容甯在聘林館住得習慣,使這廢宅的亭臺樓榭都恢復舊觀。早飯便擺在小客廳裡,上面的匾額竟還是狐狸寫的——“靜觀堂”三個字相當灑落。
容甯走進堂內,盧婉英已然在桌前坐好了。容甯諦視她一眼,今日情形彷彿不錯,衣飾典雅,舉止靜謐,是她最好的時候。
“吃早飯吧。”容甯落座,看著她說道。有的時候,她很聽話。
盧婉英若有所思地望著對面座位,幽幽地問道:“繁露呢?”
“不知死哪去了,你別管她自己吃吧。”容甯已經厭煩了每天編理由,便隨口應付了一句。
盧婉英聞言側首蹙眉,半晌方對容甯勉強一笑,道:“好奇怪。”
“怎麼?”容甯盯著她幾近透明的臉,想起陸大夫給她下的診斷——“心疾至此,神思散,肌骨消,命不久矣夫。”
“我好像夢見過:我們象這樣在靜觀堂裡用早飯,對面而坐,連說的話都一模一樣。”她伸手支頤,臉色強自平靜,好半天方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望著容甯道:“侍澤哥哥,雖然聽著好像沒什麼,但我還是覺得這樣子有點嚇人。”
容甯一時憫然。這樣的事情不是她夢見過,而是真的發生過。在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她真的與王侍澤對面而坐,她問起狐狸,而王侍澤也就是這麼回答她的。也許那段時光,對她而言太過美好,於是便在她的腦海裡留下了不滅的印象,哪怕世事一再改變,哪怕她已魂魄不全,卻還是能夠記得那一刻那一人那句話——卻還以為是夢。
容甯起身走至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