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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羅員外發起燒來,鼻息異常粗重。
“放心,睡一晚啥事沒有。”張桂花對韋九說。“肉蛋孫平時吃得好,底子厚,折騰幾下沒關係。”
第二天早上,羅員外的面孔紅撲撲的,並且開始咳起嗽來。
“讓狗日的躺著吧,到了明天啥事沒有,”張桂花還是那句話,“平時魚翅海參又不是白整的。”
點名的時候,羅員外的衣服還沒幹,只好繼續躺在被窩裡。月京未來湊近去看了看,見確實病得不輕,什麼也沒說就出去了。
就在午飯前的刻把鍾,發生了一件令大家羨慕得要命的事:羅員外獲釋。
羅員外支撐著穿上溼衣服,搖搖晃晃走出鐵門,臨出門時,回過頭來意味深長地看了韋九一眼。
吃罷中飯,幾名外牢突然搬來幾大摞黃紙板和兩大疊已經裁切好的黑紙塊、白紙條,然後又給了半碗漿糊和一支羊毛排筆。
“他媽的,輕鬆日子到頭嘍,又要幹這該死的活計了。”張桂花嚷嚷道。
老魯指著那堆原材料告訴孟松胤,那是專為西藥廠加工的包裝盒,用於放置那種玻璃管的注射劑,今天材料少,只需幹半天,以前忙起來要幹整整一天。
大家在板上四散開來,分成幾個小組,輕車熟路地開始忙碌。
領頭摺紙板的“上手師傅”名叫龐幼文,年紀四十不到一點,原來是忠義救國軍第十支隊除奸團成員,在觀前街上槍擊一名惡貫滿盈的偽公署警長時不幸被捕。老魯暗中曾與孟松胤談論過忠義救國軍的立場問題,說這支帶有濃重幫會色彩的武裝力量可以說是典型的亦正亦邪,雖有魚肉鄉里的流氓作風和頑固的反共立場,又深曉抗日救國的民族大義,所以,這樣的人應該儘量團結,以對付共同的敵人。龐幼文非常愛乾淨,每隔幾天就要洗一個冷水澡,在天井裡露出一身剽悍的紋身:一條四爪青龍越過左肩盤旋於胸背——有時走廊上的日本兵見了這條過肩龍也會翹著大拇指喝彩。
與龐幼文的情況有些類似的是三十來歲的吳帆光,原為國軍的一名副班長,在與日寇的血戰中多次英勇負傷,潰退時加入忠義救國軍,在蘇州周邊地區搞了很多次暗殺、爆破、策反活動,這次因為策反一名汪偽軍官失敗而被捕。吳帆光性格比較樂觀,平時喜歡哼幾句評彈,放風的時候動不動便捏著嗓子來一句:“窈窕風流杜十娘,自憐身落在平康……”有意思的是這位老兄永遠只會這麼一句,但是顛來倒去,樂此不疲。
糊製紙盒的主要流程是先將厚紙板摺疊成形,然後在白紙條上刷漿將毛坯包裹起來,最後在盒子內部粘上黑色的瓦楞紙。做好的成品,全部豎立起來排放在過道里,等待自然陰乾。
孟松胤被分配在比較容易掌握的貼上瓦楞紙一組,跟著別人邊學邊幹,很快便掌握了要領,覺得這不失為一種簡單而又不乏趣味的勞作,總比一味呆坐要強得多。
教孟松胤摺疊瓦楞紙的“師傅”名叫林文祥,年近四十,和藹可親但沉默寡言,據老魯講,他很可能是一名共產黨地下組織的領導人,由於叛徒出賣而被捕。看得出來,林文祥曾經受過許多酷刑,臉上、手上傷痕累累,尤其是十個手指甲,曾被全部拔去過,現在僅僅新長出來三分之一,看上去是一種鮮嫩的粉紅色,孟松胤見了牙床一陣發軟。林文祥淡淡一笑說,沒什麼,只要三、四個月就長好了。
一起摺紙的還有一位名叫李滋的年輕人,年紀比孟松胤稍微大些,罪名也比孟松胤嚴重些:“抗日現行犯”。據說他原來是營造公司的一名監工,既懂得造房子、也懂得拆房子,一次給地處盤門的海軍司令部擴建辦公樓時發揮天才的想象,偷偷用竹竿替代鋼筋,結果房子還未封頂便塌了一面牆,幸虧家中耗費巨資及時打點,總算保住了一條性命。李滋最大的遺憾是當時不應該完全以竹竿做市面,至少應該在關鍵部位稍微“破費”幾根鋼筋,等樓房完工、工錢到手後再全家逃到鄉下去,讓那堆豆腐渣一年半載以後再壓死一窩鬼子。
幹了兩個鐘頭,孟松胤這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非常害怕幹這活,原來是看著輕鬆,其實很累,由於盤腿而坐,上身必須彎得極低,時間一久,頭頸和腰背痠得像要斷裂一樣。
今天需要糊制的紙盒不多,所以漿糊就顯得多了一些。沒想到,就是這些漿糊,最後給孟松胤惹上了麻煩。
漿糊由真正的麵粉調製而成,聞上去比平時所吃的軍備糧還要香,負責刷漿的小江北實在忍不住誘惑,乘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撈了一坨抹進嘴裡,誰知一旦嚐到甜頭便再也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