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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的眼睛。
那個人的名字叫申明。
路中嶽第一次見到他,兩人都只有十五歲。1985年的南明高階中學,記憶中無比荒蕪,除了旁邊的鋼鐵廠,似乎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唯獨教學樓與宿舍都是新的,那年頭無數人打破頭都要擠進去——中考成績一般的路中嶽,透過老爸走教育局的後門,多交了些贊助費,這才被塞進了南明高中。
申明剛來學校報道,穿著土得掉渣的白襯衫藍褲子,跑鞋都洗得發灰,書包一看就是舊的,很像別人用剩下來的那種。但他的目光很特別,儘管總是故意躲避別人,但只要一跟人四目相對,就會令對方望而生畏。
與其他同學相比,他的臉有些過分的成熟。
他們被分配到同一間寢室,六個室友中就屬申明最為寒酸,身上只有幾毛零用錢,平常連買根冰棒都捨不得。但他的功課確實好,讀書極其勤奮,每晚在蚊帳裡挑燈夜戰。他的領悟力特別強,老師說的話一點就透,尤其語文與英語更是出類拔萃。除了年輕的數學老師張鳴松,幾乎每個老師都很喜歡他。
相比之下,路中嶽就寒磣許多了,若非理科成績還行,恐怕都有留級的可能。
他卻是申明最好的朋友。
平時申明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只有單獨跟路中嶽在一起時,才有說不完的話,申明有句口頭禪“來不及投胎嗎?”讓路中嶽記憶猶新。任何時候路中嶽遇到困難,申明都會出手相助。同樣他經濟拮据之時,路中嶽也會慷慨解囊。
高二那年,他拖著申明去藥水弄打檯球,遇到流氓搶劫,申明幫他打跑了那些混蛋,頭卻被打破血流如注。路中嶽陪他去了醫院,忙前忙後了一整夜,結果申明被縫了七針,回到學校只能謊稱不小心摔跤。
那天晚上,申明躺在路中嶽的大腿上,雙眼清澈地看著滿天星斗。他說自己從小沒嘗過過一天好日子,記憶裡都是被人欺負,沒有小朋友願意跟他一起玩,就連寫作業的鉛筆都是外婆從東家要來的。考進南明高中,他才有機會每天吃到肉。
最後,他冷冷地說了一句:“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過去。”
高考前夕,申明總是愁眉不展,他填的第一志願是北大,將要面對全國成千上萬的競爭者,心裡毫無把握。
路中嶽更在擔心是否會高考落榜。
六月的某一晚,學校對面流浪漢的棚戶區發生火災,路中嶽跟著同學們出來看熱鬧,沒想到申明像個瘋子樣衝進火場,最終變成一團火焰衝了出來,結果救出了一個小女孩。
路中嶽並不知道,不久以前,這個小女孩幾乎就被他害死。
終於,申明得到了被保送北大的機會,成為萬中挑一的幸運兒。
高考過後,他即將奔赴未名湖畔,路中嶽留在本市的理科大學讀書。在南明路上依依惜別,兩人擁抱著大哭一場,申明唱了一首歌,是李叔同的《送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那是二十六年前的往事。
此刻,路中嶽是一個逃亡的通緝犯,隱身在人群深處,回想這輩子所有的起伏坎坷,不都是拜這個死於二十五歲的好朋友所賜嗎?
而他之所以來到這裡,是為了另一個人——他叫路繼宗,今年十九歲,是路中嶽的親生兒子,唯一的。
這輩子註定不可能再有了。
他在這座南方小城隱藏了一年,時不時觀察陳香甜與路繼宗母子。當年喜歡過的女子,早已不能再看了,差點被自己扼殺的孽種,卻如同春天的野草般茁壯——最要緊的是,這孩子的相貌完全遺傳自路中嶽。
路繼宗每天閒著,要麼無所事事地看A片,要麼去網咖通宵打遊戲,卻給自己賺了幾十把砍刀,直到媽媽揪著他的耳朵拎回來。他很少主動跟人說話,也沒有朋友——除了遊戲裡的戰友們。
不會有女生喜歡他。
他總是低下頭,露出額頭上淺淺的青斑,冷酷地壓著眼神看別人,令對方產生某種畏懼。有一晚,他在網咖裡打DOTA,旁邊有個傢伙罵了他兩句,說他是沒有爸爸的野種,媽媽是個爛貨。他立刻變了個人樣,宛如凶神惡煞附體,衝上去痛打了對方一頓。那傢伙是黑社會流氓,在小城橫行霸道慣了,沒人敢動一根毫毛,這回卻被打得滿地找牙,以後再也不敢出現在他面前。
多少次路中嶽都忍住了衝動,不敢出現在兒子面前,擔心只要暴露自己身份,就會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