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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幾聲pa的清子音之後,響亮地喊出了“爸爸”。她始終看著我,越喊越清晰,越喊越響亮,越喊越連貫,“爸爸爸爸”地喊個不停。我抱起她,她依然喊了又喊,並且拿眼睛看我,完完全全是有意識的。有時候,“爸爸”的前面帶著ha的音,聽起來像是喊“好爸爸”。她喊了總有一二十聲吧,真是“喊”出來的,一連串響亮的爆發。
我的激動和感動無可形容,我哭了。紅和外婆在旁邊,我聽見她們悄悄議論,說我的命太苦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她們顯然想到了妞妞,那個一歲半就離我而去的我的第一個女兒。在去朋友家的途中,我開車,這時才發現哭過的眼睛十分疲勞。紅抱啾啾坐在副駕駛座上,小寶貝一路上不斷用聲音呼喚我,有時還伸出小手拉我。紅說,自從喊了爸爸後,啾啾與我更親了。我說,也許吧,有了一種新的溝通。紅說,她不嫉妒,她為父親與女兒之間的情意而感動。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站在教堂裡,把手放在《聖經》上宣誓,彼此確認對方是妻子和丈夫,這是一個神聖的儀式。一個孩子把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喚做爸爸和媽媽,這呼喚出的第一聲,沒有也不可能舉行任何儀式,但是,在我看來,其神聖性絲毫不亞於教堂裡的婚禮。
一個男人使一個女人受孕,似乎是一個偶然的事件。可是,仔細想想,這個孕育出來的小生命,是多麼漫長而複雜的因果關係的一個產物,它的基因中交織著多少不可思議的巧遇,包含了多少神秘的因緣。泰戈爾寫道:“我的主,你的世紀,一個接著一個,來完成一朵小小的野花。”一個小人兒就更是如此了。也許有人會說,這不過是上帝在擲骰子罷了。不錯,但是,每擲一次骰子,都是排除了其餘無數可能性而只確認了一種可能性,亙古歲月中一次次的排除和確認,豈不使得這最終的確認更具有了一種命定的性質?在大自然的生命譜系檔案中,這一對父母與這一個孩子的緣分似乎早已註冊了,時候一到,這一頁就會翻開。
讓我換一種方式來說。一個新生命的孕育和誕生,是一個靈魂的投胎。在基督教的天國裡,或者在佛教的六道中,有無數的靈魂在飛翔或輪迴,偏偏這一個靈魂來投胎了。這一個靈魂原可以借無數對男女的生育行為投胎,偏偏選中了你們這一對。父母和孩子的聯絡,在生物的意義上是血緣,在宗教的意義上是靈魂的約會。在超越時空的那個世界裡,這一個男人、這一個女人、這一個孩子原本都是靈魂,無所謂夫妻和親子,卻彷彿一直在相互尋找,相約了來到這個時空的世界,在一個短暫的時間裡組成了一個親密的家,然後又將必不可免地彼此失散。每念及此,我心中充滿敬畏、感動和憂傷,倍感親情的珍貴。
啾啾出生後不久,有一天,紅對啾啾說:“我怎麼會當你的媽媽的呀?”又轉過臉對我說:“啾啾怎麼會選中我當她的媽媽的?我覺得自己特別幸運,我感謝啾啾。”
我說:“這是你想過的最深刻的哲學問題。”
對於這個問題,啾啾在四歲時有一個解答。她問媽媽:“媽媽,你小時候不認識爸爸吧?”媽媽說是。她又問:“爸爸也不認識你吧?”媽媽仍說是。她接著編起了故事:“有一天,你見到了爸爸,說:‘哈,你不是啾啾的爸爸嗎?’爸爸也說:‘哈,你不是啾啾的媽媽嗎?’你們就認識了。”
大自然和上帝都同意這個答案:孩子是男女之愛的目的和意義。
第一卷 人之初 孩子多麼需要歡笑(1)
嬰兒看世界,一開始看到的是光和影,物體的模糊輪廓。隨著視網膜的發育,雙眼同時觀看和聚焦的能力的形成,嬰兒眼中的世界變得越來越清晰了。一般認為,在第四個月,嬰兒的視力有了顯著的進步。想象一下,從這個時候起,有多少事物是她第一次看見的,她的小腦瓜裡會產生多少驚訝和疑問。
據我觀察,大約在半歲左右,啾啾開始表現出了一種好奇心,特別留意看周圍的事物,用她媽媽的話說,一副愛管閒事的樣子。
她餓了,我說爸爸給衝奶粉,當時她在媽媽懷裡,便用專注的目光看著我的一舉一動,看我從冰箱頂上取下奶粉罐,在我取下以後,還非常留意地又朝冰箱頂上那個位置瞥了一眼,看我往奶瓶裡放奶粉,倒開水,等等,一個環節也不放過。
有一回,紅開玩笑打我的屁股,打完後,她久久地盯著我屁股上剛才被打的那一塊地方。
我抱她在鏡子前,舉起右手做動作。她看著鏡中的我的右手,又轉臉看我,看見了我的正在做動作的右手,立刻一臉驚奇。於是,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