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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瀏覽目錄之後,至少年輕時那些令人汗顏的隨筆無論如何也得刪掉。
我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聲望(?)能持續到什麼時候。我還不能相信大眾。他們的批判是睿智?還是愚蠢?從混沌中將《伊利亞特》和《阿涅伊斯》甄選並保留下來的他們,似乎不能不說是睿智的。可現實中的他們,即使出於情面,難道可以說是睿智的嗎?說老實話,我不信任他們。但如果那樣的話,我到底在為誰寫作呢?還是為他們,為了被他們閱讀而寫作。那些只為他們中間較優秀的少數而寫的說法,無疑是在撒謊。如果只被少數批評家稱許,卻被大眾不屑一顧的話,我該是多麼不幸。我輕視他們,但又全身心地依靠在他們身上。任性的兒子與無知但寬容的父親?
羅伯特·佛格森。羅伯特·巴昂茲。羅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佛格森預言了即將到來的偉大,巴昂茲完成了那個偉大,而我只不過在咀嚼些糟粕。
在蘇格蘭的三位羅伯特當中,撇開偉大的巴昂茲不說,佛格森和我實在過於相似。青年時代的某個時期,我曾經沉醉在佛格森的詩(和維庸的詩一樣)裡。他和我出生在同一個城市,同樣體弱多病,品行敗壞,遭人討厭,感受痛苦,最終(唯有這點不一樣)死在了瘋人院裡。如今他美麗的詩篇幾乎已經被人遺忘,而遠比他缺乏才能的R.L.S.卻不管好歹活到了現在,並且要出版豪華的全集了。這種對比真叫人傷心。
五月×日
早上,胃劇疼,服用了幾滴鴉片。隨後,頻繁出現喉嚨乾渴,手足麻痺的症狀。部分的錯亂、全體的痴呆。
最近阿皮亞的御用新聞週刊開始猛烈攻擊我,並且充滿汙言穢語。按說如今的我應該已經不算是政府的敵人了,事實上和新長官舒米特以及這一任裁判所長也一直周旋得不錯。那麼指使報紙這麼幹的一定是那些領事,因為我不斷在攻擊他們的越權行為。今天的報道實在卑劣。開始時我曾經生過氣,最近反而引以為榮了。
“看吧,這就是我的位置。雖然我只是住在森林裡的一介平民,但他們卻把我一個人當成眼中釘而百般挑剔!我的力量甚至使他們每週都不得不反覆宣稱我並沒有力量。”
攻擊不光來自城裡,還來自隔著大洋的遠方。即使在這麼偏遠的島上,批評家的聲音也還是傳得過來。怎麼會有這麼多說三道四的傢伙!加上不管稱讚的人還是批判的人,全都站在誤解的基礎上,真讓人無法忍受。不管是褒是貶,至少能完整理解我作品的只有亨利·詹姆斯而已。(況且他是小說家,還不是批評家。)
優秀的個人如果置身於某種氣氛當中,結果會染上作為個人無法想象的集團的偏見——這一點在遠離瘋狂的群眾的地方,看得格外清楚。在此地生活帶來的好處之一是,使我能從外部用不受拘束的眼光觀察歐洲文明。據說高斯這樣主張:“只有在查林十字街周圍三英里之內才存在文學。薩摩亞也許是療養的好地方,但對於創作看來並不適合。”對某種文學而言,這也許是真的。但這是多麼狹隘的文學觀!
瀏覽一遍郵船今天送到的雜誌上的評論,發現對我作品的批判大致來自兩種立場。也就是說:認為性格或心理小說至高無上的人們,以及喜歡極端寫實的人們。
有一種自稱性格或心理小說的作品。但我認為它極其羅嗦討厭。有什麼必要非得絮絮叨叨地進行性格說明和心理分析呢?性格或心理,難道不應該只透過表現在外部的行動來描寫嗎?至少,有品味的作家會這麼做吧。吃水淺的船搖擺不定。就連冰山,也是藏在水下的部分遠比上面龐大。如同一直能看到後臺的舞臺,或者沒有拆去腳手架的建築一樣的作品,我無法忍受。越精巧的機械,一眼看上去不越是簡單樸素嗎?
此外,我還聽說左拉先生煩瑣的寫實主義正在席捲歐洲文壇。據說把映入眼睛的東西事無鉅細羅列下來,就能得到自然的真實。此種淺陋真可大發一笑。文學是選擇。作家的眼睛是選擇的眼睛。絕對地描寫現實?有誰能捕捉到全部現實!現實是毛皮,作品是靴子。靴子雖說成自毛皮,但決不只是毛皮。
令人不可思議的還有所謂“無情節小說”,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難道是我離開文壇太久,已經聽不懂年輕人說的話了嗎?對我來說,作品的“情節”乃至“故事”,正如脊椎動物的脊椎一樣。對“小說中的事件”的蔑視難道不是孩子硬裝大人樣時表現出的某種做作嗎?讓我們比較一下《克拉麗莎》和《魯濱孫漂流記》。“還用問,前者是藝術品,後者是通俗又通俗的、幼稚的解悶兒故事。”肯定誰都會這樣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