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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化不良,吸菸過多,還有沒有進賬的過勞,幾乎快死掉了。《退潮》終於來到第一百零一頁。一個人物的性格至今捕捉不定。此外,最近連文章都要操心了,簡直沒法辦。一個句子要花上半小時。把各種類似的句子排成一片,還是找不出一個滿意的。這種愚蠢的辛苦生不出來任何東西。無聊的蒸餾。
今天從早上起就是西風、雨、飛沫、寒涼的氣溫。站在陽臺時,忽然有某種異常的(無根據的)感情流遍了我全身。我徹底迷惑了。最後,好容易找到了解釋。原來我驀然發現了蘇格蘭式的氛圍以及蘇格蘭式的精神和肉體狀態。和平時的薩摩亞完全不同,這寒冷、潮溼、鉛色的風景,不知何時把我變回了那種狀態。高地上的小屋。泥炭的煙。濡溼的外衣。威士忌。虹鱒魚跳躍的卷著旋渦的小河。從這裡聽到的瓦伊特林卡的河水聲,似乎也變成了高原的急流。
自己究竟為什麼離開故鄉,漂流到了這個地方?難道只是為了懷著揪心般的思戀從遠方懷念它嗎?剎那間,無緣無故的疑問湧上心頭。至今為止我在這片土地上留下過什麼好的工作嗎?這又怪了,為什麼我會想要知道這些事呢?用不了多久,我也好,英國也好,英語也好,還有我子孫的屍骨也好,不是全都會從記憶裡消失嗎?——但是人哪,即使是短暫瞬間也想把自己的身影留在人們心裡。庸俗的安慰。……
產生這麼暗淡的心情,全是過勞和為《退潮》所苦的結果。
六月××日
《退潮》觸上暗礁,暫時擱淺了;《工程師之家》祖父那一章完稿。
《退潮》難道不是最差的作品嗎?
小說這種文學形式——至少是我自己的形式——變得討厭起來。
請醫生出診,被勒令“稍作休息”,“停止寫作,只作輕鬆的戶外運動”。
十一
他並不相信所謂醫生。醫生所做的,只是止住一時的病痛。醫生雖然能找出患者肉體的故障(和一般人普通的生理狀態相比較之下的異常),但是那故障和患者自身的精神生活有什麼關聯,還有那個故障在患者對一生的展望中,應該佔據多大程度的重要性等等,對這些醫生一無所知。
只因為醫生的話就改變一生的計劃,那是多麼值得唾棄的物質主義和肉體萬能主義。“不管怎樣,只管開始你的創作。即使醫生無法保證你還擁有一年甚至一個月的餘生。不用怕,投入工作。然後,看看你在一週內所能取得的成果吧。值得稱讚的有價值的勞動,並不只存在於已經完成的工作中。”
但是,稍一過度勞累馬上引來昏倒或咳血的報復,這連他也無計可施。無論他怎樣無視醫生的話,唯有這個,是無法改變的現實。(但有趣的是,除去妨礙創作這一實際上的不便,他對自己的病痛似乎並沒有感到怎樣不幸。就連從咳血裡,他也能找出若干R.L.S.式的東西而感到一絲滿足(?)。如果換成面頰浮腫醜陋的腎臟炎的話,他該會有多厭惡。)
如此年紀輕輕就感悟到自己生命短暫的時候,當然,也會想到一條舒適的未來的路。作為一個風流人生活。退出傷筋動骨的創作,從事一些輕鬆的工作,把智慧和教養全部用於鑑賞和享受(他的父親相當富有)。那將是多麼美妙愉快的生活!事實上,他相信自己作為鑑賞家也決不會墮入二流。
但是,最終,有一種註定無法逃脫的東西將他從快樂的路上攫走了。沒錯,自己之外的某種東西。當這東西棲息在他體內的時候,他就象在鞦韆架上高高飛起的孩子一樣,只能心醉神迷地委身給那個勢頭。他進入一種全身如同蘊含著電光的狀態,不停地寫了又寫。生命會遭磨損的擔心,早就不知被忘到哪裡去了。即使養生,又能活多久?即使長壽,不在這條路上又有什麼幸福!
就這樣,他活了二十年。比起醫生說他也許活不到的四十歲已經多活了三年。
史蒂文森總是想起自己的表兄珀卜。年長三歲的這位表兄,曾經是二十歲前後的史蒂文森在思想和品味上最直接的老師。才氣煥發、品位高雅、知識淵博、令人刮目相看的才子。但是他做了些什麼嗎?什麼也沒有。如今他住在巴黎,和二十年前一樣對所有事情無所不知,但是一事不做,一介風流人而已。問題不在於他沒有成名。問題在於,他的精神從那時起再沒有成長。
二十年前,把史蒂文森從膚淺的趣味主義中搶救出來的精靈是值得嘉獎的。
也許是小時候最喜愛的玩具、“一張無顏色、兩張變彩色”的紙劇場(把它從玩具店買回家,組裝出《阿拉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