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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路使出力氣像怒吼一樣答道。
在學的權威遭到說三道四時只靠微笑可不行,孔子諄諄講起了學之必要。人君沒有諫臣就會失正,士沒有諍友就會失聽。樹不也是受繩後才長直的嗎?正如馬需要策、弓需要檠一樣,人也需要靠學習來矯正原本放恣的性情。經過匡正琢磨,物始成為有用之材。
只從流傳後世的語錄的字面無論如何想象不出,孔子擁有怎樣極具說服力的辯才。不光話的內容,在那沉穩而又抑揚頓挫的聲調和確信不移的態度中,都具有一種令聽者不得不信服的力量。青年臉上反抗的神情逐漸消失了,代之以謹聽的樣子。
“可是,”雖然如此,子路還沒有失去反擊的勇氣,“南山竹不揉自直,斬斷後用它可以穿透厚厚的犀牛皮。由此看來,天性優秀的人豈不是沒有學的必要嗎?”
沒有比打破如此幼稚的比喻對孔子更容易的事了。“你所說的南山竹如果安上箭鏃羽毛,再加以磨礪的話,何止能穿透犀牛皮呢?”被這麼一說,單純得可愛的青年頓時無言以對。他紅著臉兀立在孔子面前,似乎思索了一會兒之後,突然扔掉手裡的雞和豬,低頭認輸道:“謹請受教。”
事實上,從剛進房間看到孔子第一眼,聽到孔子第一句話起,他就已經感到雞和豬與這個地方不相稱,被遠遠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對方的宏大氣勢壓倒了。
即日起,子路執弟子禮進入了孔子門下。
二
這樣的人,子路從來不曾見過。他看到過力舉千斤鼎的勇士,也聽說過明察千里外的智者;可孔子身上有的決不是那種近乎怪物似的異常之能,而不過是最常識性的達成。那是從知情意各個方面到身體諸項能力都平凡地、卻又無比舒展地獲得發達後生出的精彩。不是單獨哪一項能力特別優秀引人注目,而是無過無不及的整體均衡中包含的豐富。這些對於子路完全是第一次。
令子路吃驚的是孔子之闊達自在,竟全然沒有一絲道學家的腐氣。子路立刻直覺到這是一個吃過苦的人。可笑的是,就連子路引以為豪的武藝和膂力,也是孔子更為高強一些,只不過從來不用而已。遊俠子路首先被這一點鎮住了膽魄。簡直令人懷疑孔子是不是連放蕩無賴的生活也經歷過,這個人竟然對所有人的心理都具有敏銳的洞察。從這樣一些側面,再一直到那極為高遠、不容玷汙的理想主義,想到其間的寬闊,子路不由從心底發出了感嘆。
總之,這是個不論放在哪裡都“沒問題”的人。從有潔癖的倫理角度來看沒問題,用最世俗的標準衡量也沒問題。子路從前碰到的人們,其偉大之處都在於其利用價值。因為對這個或那個地方有用,所以是偉大的。然而孔子的情況截然不同。只要這裡有孔子這個人,那麼一切就都完美了。至少子路是這麼想的。他完全心醉了。入門不到一月,就發現了一個再也離不開這個精神支柱的自己。
後來,在孔子漫長艱苦的流浪生涯中,沒有人像子路那樣欣然跟從。既不是想作為孔門弟子求取仕途,甚至也不是為了在老師身旁磨練自己的才德。後面一點不無滑稽。是至死未渝的、純粹而一無所求的敬愛之情把他留在了老師身邊。就像以前手不離長劍一樣,如今的子路無論如何也無法離開這個人。
那時,孔子尚未到四十不惑之年,比子路只不過年長九歲。然而,子路從這年齡的差距中感受到近乎無限的距離。
孔子這一邊,也在為這個弟子與眾不同的難馴感到吃驚。單是喜好武勇、厭棄文弱的話,倒也有不少例子,可像這個弟子一樣輕蔑形式的卻著實少見。不錯,終極歸於精神,但所謂“禮”必須從形式進入,然而子路輕易不肯接受這條從形式進入的道路。“禮雲禮雲,玉帛云乎哉。樂雲樂雲,鐘鼓云乎哉。”當孔子這麼講時,他欣欣然聽得很起勁,可一到講禮樂細則時,他馬上就露出一臉無聊。一邊同這種對形式主義的本能反感作鬥爭,一邊傳授他禮樂,即使對孔子來說也是不同尋常地困難。
但與這種困難相比,學習禮樂對子路老來說是更為艱難。子路所依賴的只是孔子這個人的厚度。但他無法相信,那厚度竟然是靠日常生活中的區區細行積累而成。他主張說有本才有末,卻不去考慮本是如何形成的,為這個總是受到孔子訓斥。他佩服孔子是一回事,但他是否立刻接受了孔子的教化又是另一回事。
在說唯上智與下愚難移時,孔子並沒有把子路考慮在內。雖然子路身上滿是缺點,孔子也並不以他為下愚。孔子比誰都更欣賞這個剽悍的弟子身上無雙的優點,那就是純粹的無利害心。此種優點在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