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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回家路上,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作品的構思。是以這片密林為舞臺的浪漫故事。這個構思(還有其中一個場景)好像子彈一樣貫穿了我。能不能寫好還不知道,但我決定把這個構思暫時放到大腦一角先暖一暖。就像母雞孵蛋時那樣。
五點鐘晚餐。有牛肉燉菜、烤香蕉、盛在菠蘿裡的波爾多紅葡萄酒。
飯後教亨利英語。或者不如說是和薩摩亞語的互教互學。亨利怎麼能夠日日忍受這憂鬱黃昏中的功課,令我著實不可思議。(今天是英語,明天則是初等數學。)
即使在喜歡享受的波利尼西亞人當中,他們薩摩亞人也是最為天性快活的。薩摩亞人不喜歡自己強迫自己。他們喜歡的是音樂、舞蹈和漂亮衣服(薩摩亞人是南太平洋的時髦一族),沐浴、卡瓦酒,以及談笑、演說和瑪琅伽——年輕人成群結隊地從一個村子到另一個村子連續幾天到處遊玩,被拜訪的村莊都得用卡瓦酒和舞蹈熱情款待。薩摩亞人天性中無窮無盡的快活還表現在,他們的語言裡沒有“借錢”或“借”這個詞。最近他們用的這個詞,是從塔希提學來的。薩摩亞人原先根本不做像“借”這麼麻煩的事情,都是乾脆“要”的,所以語言裡也就沒有“借”這樣的詞彙了。“要”——“討”——“勒索”,這類詞倒是應有盡有。根據要來的東西的種類,比如說魚呀,塔羅芋頭呀,烏龜呀,草蓆呀等等來區分的話,“要”裡面還能另外分出好幾種說法。
此外還有一個頗有情趣的例子。當土著犯人們被迫穿著奇特的囚服從事道路施工的時候,他們的族人會身穿節日盛裝、攜帶著酒菜前去遊玩,結果在施工剛到一半的道路正中間大鋪筵席,犯人和族人們一塊兒又是喝又是唱地度過愉快的一整天。這是多麼出洋相的快活勁兒!
可是,我們的亨利·西梅內青年和他的這些族人有點不一樣。在他身上有一種追求組織化而不是隨意性的傾向。作為波利尼西亞人是異數。跟他相比,廚師保羅雖然是白人,但在智慧上相差甚遠。負責家畜的拉法埃內則又是典型的薩摩亞人了。
薩摩亞人原本就體格健壯,拉法埃內大概足有六英尺四英寸那麼高吧。但光是塊頭大卻一點骨氣也沒有,是個腦筋遲鈍的哀求型人物。這麼一個如同赫拉克勒斯或者阿基里斯一般的巨漢,用嬌滴滴的口吻叫我“爸爸、爸爸”,真是讓人應付不來。他非常害怕幽靈,晚上從來不敢一個人去香蕉地。(平時波利尼西亞人說“他是人”的時候,意思是“他不是幽靈,而是活生生的人”。)
兩三天前,拉法埃內講了個有趣的話題。說是他的一個朋友看見了死去的父親的幽靈。傍晚,那個男人正佇立在死去大約二十多天的父親的墳前,忽然發覺,不知什麼時候一隻雪白的仙鶴站在了珊瑚粉堆成的墳頭上。“這一定就是父親的幽靈了。”他一邊想,一邊凝神看時,仙鶴的數目逐漸多了起來,中間還夾有黑色的仙鶴。不一會兒,仙鶴慢慢地不見了,這次在墳上,蹲著的是一隻白貓。接著,在白貓周圍,灰貓、花貓、黑貓等等各種毛色的貓猶如夢幻一樣靜悄悄地,連一點叫聲也沒有地聚集了過來。然後,它們也逐漸融進了周圍的暮色裡。那人堅信自己看見了變成仙鶴的父親……
十二月××日
上午,借來三稜鏡羅盤儀開始工作。這個儀器自從一八七一年以來就再沒有碰過,而且連想也沒有想起來過。不管怎樣,先劃了五個三角形。作為愛丁堡大學工科畢業生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但是我曾經是一個多麼懶惰的學生呀。我忽然想起了布拉奇教授和德特教授。
下午又是和植物們裸露的生命力作無言鬥爭。像這樣揮舞著斧頭和鐮刀幹上能掙六便士的活兒,我心裡就會充滿了自我滿足。然而在家裡即使趴在桌子上掙到二十英鎊,我笨拙的良心仍然哀悼自己的懶惰和時間的空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在勞動中忽然想到:我幸福嗎?但是,幸福這東西不容易明白。它是存在於意識之前的。不過要說快樂的話,我現在就知道。各式各樣的、許多的快樂(雖然也許每一種都算不得完整)。在這些快樂當中,我把“在熱帶雨林的寂靜中獨自一人揮舞斧頭”的伐木工作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的確,這項“如歌、如熱情”的工作把我給迷住了。
現在的生活,不管給我其他任何環境我都不會願意交換。雖然說老實話,我如今正因為某種強烈的厭惡,在不停地打著哆嗦。這也許是勉強投身於本質上不相稱的環境,從而不得不體會的肉體上的厭惡感吧。刺激神經的粗暴的殘酷,總是壓迫著我的心。蠕動的東西、糾纏的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