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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有無一字半句是替他們這些不想當君子的人說的。可是聖賢們在世時雖尊不及王侯、貴不及將相,說話卻是金口玉牙,為小人撐腰的話居然半個字也沒說。他們正發著聖賢的脾氣,忽然有個人眼睛一亮,不知在哪本書上讀到一句話:“無度不丈夫,量小非君子。”此人肯定很有學問,一口咬定那個“度”字應是訛傳,原本是個“毒”字!於是他們相視而笑,連連稱是。“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就這麼成了聖訓。雖然從來沒有去考證這是哪位聖人說的,卻被許多做膩了君子的大丈夫遵從著。理一直,氣便壯。所以,欺騙更加無情,陰謀更加兇險,殺戮更加血腥。難怪古人發明了個很有意思的成語:心安理得。凡要做事,先得尋著個理兒;且不管這理是正是歪,只要讓人心安就行。於是,征伐講究出師有名,萬一沒有名可以憑空捏造;盜竊講究盜亦有道,萬一沒有道可以強詞奪理;做小人則要看上去像君子,萬一缺乏遮眼術就假託聖人之言,大家心照不宣。
有一種協約,叫君子協定。那是體面的君子們不用在書面上共同簽字,只需憑口頭承諾而訂立的協定。這種協定全賴君子們的高尚人格做擔保,當然最靠得住了。可惜世界上最脆弱的協定便是君子協定。撕毀書面協定還得動動手,廢棄君子協定只需變化一下口形就成了。朱元璋九五之尊,不可謂不體面,單是個君子之名加在他頭上倒還辱沒他了。朱元璋的倖臣解縉官居翰林學士,才高八斗,大忠大義,自然是個君子。他們君臣之間就有過君子協定。協定是朱元璋提出的:“朕與你義為君臣,恩猶父子,朕有什麼不周之處,你一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才是啊!朕將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解縉感念皇恩浩蕩,信守君子協定,恭恭敬敬地上了萬言書,直言朱元璋政令多變,濫殺無辜;小人趨媚,賢者遠避;貪者得升,廉者受刑;吏部無賢否之分,刑部無枉直之判,等等。朱元璋自然不舒服了,一直想發作,卻礙著自己倡議的君子協定。終於讀到了《孟子》上的一句話:“士誠小人也。”這原是齊人尹士愧言自己是小人的話,卻被朱元璋斷章取義了。於是解縉就大禍臨頭了。這話可有兩種曲解:一是讀書人誠實可靠就是小人;一是讀書人確實是小人。不論依哪一說,解縉都是有罪的。偏偏有位更加聰明的讀書人正給朱元璋講《孟子》,把此話解釋成“讀書人誠實可靠就是小人”。解縉又是讀書人,又誠實可靠,就百分之百是小人了。語出《孟子》,亞聖之言,還有錯的道理?本來朱元璋不太喜歡孟子的,因為這老頭兒說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混帳話,但“士誠小人也”,不管這話怎麼悖情悖理,這位皇帝老子還是信了。於是,解縉被罷了官。解縉畢竟才華卓越,在朱元璋之後他又侍奉過兩代皇上。但他仍然執謎不悟地做著君子,所以屢被罷官,終於招致牢獄之災,被活活凍死了。
不論哪一位皇帝,打天下的也好,坐江山的也好,他們同文臣武將也許都有過各種各樣的君子協定。但皇帝們一個比一個聰明,因為越到後來他們越能集歷代帝王術之大成;君子們卻一直那麼傻下去,因為他們一例地效法聖賢之道。所以,朱元璋就比李世民聰明,解縉卻比魏徵蠢。君子們多是斯文人,沒有“武死戰”的福份,就慨然宣言要“文死諫”。一代一代的君子就像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
可是如今,君子已經不君子,小人也不怕做小人了。十多年前,有些腋下夾著公文包的體面人私下傳閱著一本書,有時還湊在一起嘰哩咕嚕,神秘兮兮。“真是一本好書啊,人在官場,不可不讀!”原來那是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學》。這就叫人奇怪了。李宗吾先生如果知道自己的著作居然成了人們學習厚黑的百科全書,只怕會氣得從棺材裡爬起來。《厚黑學》先是被人暗地裡談論,後來一會兒公開出版,一會兒又被禁了。這真是個知識爆炸的時代,再後來就放開了,一夜之間,書攤上便滿是什麼《商場厚黑學》、《交際厚黑學》、《情場厚黑學》,好像中國留一個人不厚黑就不心甘似的。不知厚黑者們還有興趣玩君子這個古老的遊戲嗎?如果還有此雅興的話,那麼“無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便成了很有意思的方程式:“無”字後面可視其需要,隨意代入“厚”、“黑”、“貪”、“假”等等變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君子既如此,小人看得明白,便不再臉紅,不再膽虛,不再費心思為自己找什麼聖訓。他們偶爾也看見身邊有真正的君子,就同幾個意氣相投者湊在一起,掩嘴而笑:讓他做君子去吧。
盜賊們做奸犯科,從來不去想什麼君子小人的大道理。他們常常深夜裡撬門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