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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說那時的西瓜很大很大,一個足有二三十斤。爸爸嘴饞了想偷吃,一個又吃不完,只有乾著急。我說那麼好的西瓜,是不是很賺錢�爸爸說,哪裡賺錢?畝產也不高,又不好賣,挑著兩個西瓜四鄰八鄉的轉上一天都賣不完。田裡只種稻子,那時候禾栽得稀,田裡還養魚。要吃魚了,拿個竹罩子去罩,一罩一個。豬吃叫,魚吃跳啊。爸爸說得我都神往起來,可他馬上又說,田少了,產量又低,爺爺還得在農閒的時候跑武岡,做些小本生意。那生意做得苦啊,來去都得走兩百多里山路,還挑著百把斤擔子。有迴路上遇上強盜,把貨擔搶了,還裡裡外外搜身。爺爺有塊光洋,幸好事先縫在腋下的衣縫裡,才沒有被搜走。可憐爺爺雙腿叉開,雙手舉著,任人上上下下搜個遍,身上的汗就像黃豆樣地滾下來。據說,奶奶後來只要說起這事,就怪爺爺不該把光洋藏著,老老實實送給強盜好了,讓他們花了這錢絕子絕孫去。萬一要是搜到那塊光洋,散財還是小事,那強盜還會把你耳朵割掉。奶奶一輩子都在後怕這事。
爺爺悶著頭抽菸,他能想些什麼大事呢?他在想西瓜怎麼不好賣?怎麼就不能多置幾畝田?能做些什麼更賺錢的生意?遭強盜搶劫的事他興許只是偶爾想起,他在那條路上跑過無數回,畢竟只碰過一回強盜。可就是這些問題,爺爺也許到死也想不明白。這其實是關於他這一生命運的大問題,爺爺註定是想不清楚的。
也許爺爺這輩子什麼大事都沒想過。他只是一聲不響地勞作。餓了,就得吃飯;要吃,就得做事。哪樣事情該做,也都是不需要思考的,手和腳就是他的腦袋。有年冬天,爺爺從地裡做事回來,見一個乞丐褲子破得像漁網,人凍得全身發紫,縮在稻草堆裡嗷嗷叫。爺爺回來,跟奶奶說了聲,就給那乞丐送了條褲子去。其實,爺爺奶奶老兩口兒總共才三條褲子,輪著換洗。不知爺爺奶奶又要節衣縮食多少日子,才能重新縫上一條褲子。
終於,爺爺身體漸漸虛弱了。先是腿彎兒發酸,後來腳發腫。於是一病不起,撒手西去了。他老人家只活了六十三歲。媽媽說,爺爺是累死的,窮死的。爺爺去世的時候,是否已穿上一條新褲子?
爺爺去得早,那會兒我還沒有來到這個世上。爺爺在我腦子裡的那些模糊印象,都是我根據爸爸媽媽斷斷續續的講述,虛構出來的。爺爺的那些故事,我理不清時間先後,也弄不準到底發生在什麼地方,但卻是真實的。不像那些線裝書裡記載的歷史,看上去言之鑿鑿,實則大多是謊話。其實,不管二十四史何其洋洋,老百姓是另有一部史書的。他們更相信口碑相傳的祖宗故事,時間長了,祖宗也許就在傳說中封神登仙了。民間傳說不理會正統,不講究為尊者諱,也不為誰隱惡揚善,只認天地良心,便往往同正史相悖。
爺爺就葬在老屋對門的太平堖。上山的路很陡,頂上卻平得像跑馬場。滿山千奇百怪的樅樹,夜半風起,林濤淒厲,很嚇人的。風清月朗的秋夜,山裡的杜鵑叫得人們鼻腔兒忍不住發酸。那是我們王家祖祖輩輩的墳場。有年清明,爸爸帶著全家老小上山掃墓。我們在樅樹林裡鑽了好久,才找到爺爺的墳。墳不大,只是一個扁平的土堆,也沒有墓碑。爸爸是憑著墳前的一塊石頭認準的。我頓時眼睛有些發澀。這就是我爺爺啊�他老人家也算過了一輩子啊!我甚至懷疑爸爸是否真的認準了爺爺的墳墓,說不定我們祭奠的只是一堆沒了後人的荒冢。
爆竹噼噼吧吧地響起來,我想爺爺是聽不見這喧鬧聲的,他再也不會悶著頭想什麼大事情。老人家已經安安靜靜四十多個春秋了。
我的雲南朋友
那年盛夏,昆明新知圖書城邀請我簽名售書,我立馬想到了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便欣然應允了。我很喜歡三聯書店出版的書。再說昆明我還沒去過,走走也好。長沙正熱得要命。
下了飛機,遠遠地見位敦實的漢子,捧著束鮮花,小跑著過來了。寒喧間,知道他叫李勇,新知圖書城的老總。我印象中的雲南人正是這個樣子,個子不高,能爬山,能吃苦。據
說當年身懷絕技,威震武林的龍雲先生也是這種身材。
我平生頭一次接受朋友的鮮花,居然有些拘謹。那是些百合花和黃玫瑰,清涼而芳香。上了車,聽李勇一說,方知昆明新知並非三聯新知,而是家規模頗大的民營書店。我向來對民營企業家多懷幾分敬意,他們創業太不容易了。
我倆沒聊上幾句,就像是老朋友了。李勇說了個掌故,很好玩的。有次在飛機上,他巧遇一位著名笑星。這位笑星望見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