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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舉到頭頂,對著太陽觀察這些半透明的硬物,它們使我原先的雙手開始朝著另一個方向發展了。
打野兔是我向往山裡生活的另一個原因。在慢慢地熟悉永安周圍的地形以後,我向房東的小兒子提出了自己的願望。我儘量使說話的口氣委婉一些,以便即使遭到拒絕也不至於太難堪。我說能否允許我跟他一道到山上去,我可以幫他打手電筒,提獵物,甚至,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揹他走一段路。頭幾次,他說什麼也不答應,往往是沒等我把話說完就轉身走開了,他說我這個人怪模怪樣的,會把野獸嚇跑。我有點吃驚,想再跟他商量一下。然而他再也不願意說話。後來,夏天快要過去了,我整天臥病在床,我才明白,小傢伙討厭的是我身上的香皂味。雖然到那時,我已無法跳到小溪裡洗澡,小傢伙也終於答應帶我打野兔去,可是我哪裡還有力氣啊。
我從來沒有像在永安這樣感到安寧。我呼吸舒暢,腳步輕快。在永寧最初的日子裡,我忘掉了過去,也忘掉了自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最終還要回到那個世界去。房東們——男主人、女主人以及他們的三個兒子都不喜歡說話,也不是很好客。他們對我有一種好奇,但又從來都不說出來,只是遠遠地觀察著,好像生怕驚動了我。對我的一些有別於山裡人的舉動,比如牙刷刷牙,跳進溪水裡洗澡,哼幾段曲子等等,他們都裝作沒看見。他們的一些生活習慣,比如手指刷牙,瓦片當手紙,從來不洗頭等等,換到以前,我會覺得不可理喻甚至難以忍受,但是現在我不那麼想了。另外,我出門看天,走路看地,從來不東張西望,這是為了避免給他們一個窺視者的醜陋形象。我也從來不問他們關於風俗的問題,我覺得那是相當愚蠢的。我得首先學會在這裡生活。我要讓風俗慢慢朝我走近,慢慢貼近我的面板,最後滲透到我的骨髓裡去。我要向他們學習。他們是孤獨的,然而他們是那樣的頑強,那樣的堅定,把生活當成一種實實在在的樂趣,這是多麼不簡單啊。
喝酒是主人們忘掉一天的勞累,享受生活的時刻。每天太陽西沉,他們就把桌椅搬到門前的空地上,端上自己釀製的糯米酒罈子,開懷暢飲。下酒物往往是野兔肉,有時候是麂肉、野豬肉。打不到獵物的季節,他們就用油鹽炒過的鵝卵石下酒。他們吮吸一口鵝卵石,然後眯上雙眼美美地喝上一口酒。這些鵝卵石,因為經常用油鹽翻炒,經常被嘴唇吮吸,已經變得烏黑油亮了。他們喝酒的時候,我往往有一種失落感。我生來不能喝酒,只要我一沾酒,全身就會發起又痛又癢的紅斑,隨後肝部開始疼痛,並且會長久地持續下去。我很想喝酒,並且喝醉,陷入一種清晰的夢幻中去,把忘記與遺忘、把生與死的界限縫合起來。然而,我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喝酒。他們早已忘卻了我的存在。起先,他們把酒倒在烏亮的木勺裡喝,後來,他們興奮地跳起來,把桌子掀翻,把空木勺全部扔到小溪裡,看木勺像小船一樣漂走。他們抱著酒罈子,開始唱歌,各種各樣的歌。我記得其中一首他們經常唱的,歌詞大意是:啊,多麼快活,我們站在河邊歌唱大地豐收,美麗的姑娘從麥田深處朝我們走來,她的笑臉像麥粒,她的眉毛像麥芒,我們請她坐下來喝碗酒,她說,天快黑了,前面有個人在等我。他們的歌聲像敲破鑼似的,但是歌詞吸引了我。歌詞裡透出來的那股味道使我很不好受。有一次,我就這樣不好受著的時候被主人看見了。大兒子和二兒子醉醺醺地過來把我拖過去,一定要我也喝幾口。我連連擺手,打算解釋幾句,可是大兒子乘機扭住我的胳膊,二兒子捏住我的鼻子,男主人順手把酒灌進了我的喉嚨。真像一把火呢,從我的嘴唇燒到咽喉,燒到胸膛,燒到胃裡,整個五臟六腑都被燒焦了。我為此躺了兩天,並且開始拉肚子。雖然第三天我總算能從床上爬下來,我還是明顯地感覺到我的健康已經不如以前了。真糟糕啊,還有多少日子呢?我憂心忡忡。
我決定到葉家渡看病去。我早晨出發,走了約摸三個小時的山路才走到一條狹窄的機耕路上。又走了很久,我搭上一輛前往葉家渡的拖拉機。道路在山間盤旋,高低不平,我爬上拖拉機不久,便被顛得嘔吐了一場,快要把整個胃都吐出來了,一點辦法都沒有。拖拉機吼叫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葉家渡,我下了拖拉機,又累又渴,我在葉家渡那條唯一的街道上挨家挨戶地走過去,想找個能喝口水的地方——我簡直忘記了此行的目的是看病。我彎著腰,喘著粗氣。我想我的模樣一定嚇人得很,不過我想,這一切很快就會好的,只要讓我休息一會兒。然而既看不到醫院,也看不到藥店。我向好幾個人打聽,每次吃力地說個半天,他們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