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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海瑞自搬出了張老兒店來。終日思想歸計。只是沒有銀子,如何回得粵東?意欲向同鄉親朋告貸,自念交遊極少,只有潮州李純陽在翰林院內。就是徐煜邦在兵馬司任內,其缺亦是清苦。餘者都沒甚來往,怎生開口求人?又念妻子在家必要懸望,諒此時亦已得見新科錄了。知我落榜,不知怎生愁悶呢!自思自想,好生難過。無奈只得往李純陽處走走。
剛出門來,恰好遇著馮保,手拿一隻繡鞋叫道:“賣鞋!”
連聲不斷。海瑞看見,就愣了眼,猛省道:“這一隻鞋,我好像見過的一般。是了,是了,不錯的!就是張老兒的令愛相送與我的。此際只收了一隻,現在箱子內,如今這一隻,怎麼落在這人手上?諒必有個什麼緣故。待我喚轉他來,再作道理。”
便急趕上前去,叫道:“買鞋,買鞋!”喚了幾聲。
那馮保方才聽見,迴轉頭來,問道:“相公你要買鞋麼?”
海瑞道:“正是。請到小店議價如何?”馮保暗中歡喜不迭,遂隨了海瑞,來到店房坐下。馮保問道:“相公,果是要買麼?”海瑞道:“果然要買。不知此鞋一隻,還是一對的?”
馮保見問,心中疑惑,因紿之曰:“一對,哪有一隻賣得錢的道理?”海瑞道:“如此不合式了。”馮保急問:“何故不合式?”海瑞道:“在下也有一隻,與尊駕這隻相同,故此要買。
若說是一對,只恐剩了你的一隻,豈不屈了你的麼?”馮保問道:“原來相公也有一隻麼?乞借一觀,可相像否?相公意下如何?”海瑞道:“這又何妨?”便令海安開箱,取了出來。
馮保接過手來,將自己的一併,就是一對兒所出的,絲毫不錯,因暗暗稱奇,喜意濃濃的說道:“相公,這一隻果然與在下的合式,想又都是一手所出的了。怎麼只有一隻?倒要請教呢!”海瑞道:“這一隻鞋兒,卻有個大大的緣故呢!待我說來你聽!”便將始末備細說了一遍。
馮保聽了,始知原委,因問道:“相公高姓尊名?”海瑞說了姓名。馮保聽了道:“原來就是海老爺,失敬了。如今在此久居的呢,還是暫寓的呢?”海瑞道:“本擬即歸,只因缺乏路費,難以走動,故而遲延至今。左思右想,鬱郁無聊,只得散步,往李翰林處走走。剛出門來,偶見此鞋,因而觸起舊日之情。請問駕上,這鞋兒卻從哪裡得來的?乞道其詳。”
馮保道:“說來話長了,我有幾句話兒,你試猜一猜看。”
海瑞道:“煩說來,待在下試猜中否?”馮保朗吟道:家住京城第一家,有人看你賞宮花。
三千粉黛歸我約,六院娥眉任我查。
日午椒蘭香偶夢,夜深金鼓迫窗紗。
東君喜得嬌花早,故伏甘霖夜長芽。
吟畢。海瑞道:“猜著了,莫非駕上是宮內來的麼?”馮保道:“怪不得你們讀書的這般厲害,一猜便猜中了。我直對你說,咱家不是別人,乃是內宮西院的司禮監。昨奉張貴妃娘娘之命,著咱家拿這鞋子出來叫賣,說是有人要買,就要問了姓名,立時復旨。卻原來皇家娘娘受過老爺大恩的,故此著咱家前來密訪,想是要報老爺的恩了。老爺可住在這裡,聽候咱家的信,自然不錯的。”遂即告別起身,回宮而來。
見了張妃,跪下說道:“娘娘,奴才為主子訪著了。”張妃便問:“訪著什麼?”馮保道:“容奴才細奏。”便將如何遇海瑞,叫喚買鞋,逐一說知。張妃聽了道:“是了,是了,不錯的。你可認定了他的住址麼?”馮保道:“奴才已經認得了,故此回來復旨。”張貴妃道:“你明日可將他那隻鞋兒拿來我看,我自有話說。”馮保應諾。
次日天明急急起來,連早膳也不用,一徑來到東四牌樓,到海瑞房內,彼此相見了。馮保備將張貴妃要看繡鞋一節,對海瑞說知。海瑞道:“謹尊臺命。”乃起身取出來,交與馮保手帶回宮去。馮保大喜,作別而去。正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知馮保將鞋拿進宮去,張貴妃怎麼發落?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海剛峰窮途受敕
卻說馮保取了鞋兒,急忙來到宮中,見了張貴妃,將鞋兒呈上。張貴妃看過,果是原物。乃吩咐馮保道:“你可去傳我的話,稱他作‘海恩人’,請他暫且安心住下。旬日之間,必有好音報他就是。”馮保領命,復到海瑞店中,口稱:“海恩人老爺,娘娘見了鞋兒,認得是自己原物。叫我來對恩人說暫且安居。旬日之間,自有佳音相報等語。”海瑞謝道:“下士鄉愚,有何德能,敢望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