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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才恨入骨髓,立意要賴他這項銀子。盧才踅了年餘,見這婆娘妝喬做樣,料道不能勾上鉤,也把念頭休了,一味索銀。兩下面紅了好幾場,只是沒有。有人教盧才個法地道:“他年年在你家做長工,何不耐到發工銀時,一併扣清,可不乾淨?”盧才依了此言,再不與他催討。等到十二月中,打聽了發銀日子,緊緊伺候。那盧楠田產廣多,除了家人,顧工的也有整百。每年至十二月中預發來歲工銀。到了是日,眾長工一齊進去領銀,盧楠恐家人們作弊,短少了眾人的,親自唱名親發,還賞一頓酒飯,吃個醉飽,叩謝而出。剛至宅門口,盧才一把扯住鈕成,問他要銀。那鈕成一則還錢肉痛,二則怪他調戲老婆,乘著幾杯酒興,反撒賴起來。將銀塞在兜肚裡,罵道:“狗奴才!只欠得這丟銀子,便生心來欺負老爺!今日與你性命相博!”當胸撞個滿懷。盧才不曾堤防,踉跟蹌蹌,倒退了十數步,幾乎跌上一交。惱動性子,趕上來便打。那句”狗奴才”卻又犯了眾怒,家人們齊道:“這廝恁般放潑!總使你的理直,到底是我家長工,也該讓我們一分。怎地欠了銀子,反要行兇?打這狗亡八!”齊擁上前亂打。常言道:雙拳不敵四手。鈕成獨自一個,如何抵當得許多人,著實受了一頓拳腳。盧才看見銀子藏在兜肚中,扯斷帶子,奪過去了。眾長工再三苦勸,方才住手,推著鈕成回家。不道盧楠在書房中隱隱聽得門首喧嚷,喚管門的查問。他的家法最嚴,管門的恐怕連累,從實稟說。盧楠即叫盧才進去,說道:“我有示在先,不許擅放私債,盤算小民。如有此等,定行追還原券,重責逐出。你怎麼故違我法,卻又截搶工銀,行兇打他?這等放肆可惡!”登時追出兜肚銀子並那紙文契,打了二十,逐出不用。分付管門的:“鈕成來時,著他來見我,領了銀券去。”管門的連聲答應出來,不題。
且說鈕成剛吃飽得酒食,受了這頓拳頭腳尖,銀子原被奪去,轉思轉惱,愈想愈氣。到半夜裡火一般發熱起來,覺道心頭脹悶難過,次日便爬不起來。到第二日早上,對老婆道:“我覺得身於不好,莫不要死?你快去叫我哥哥來商議。”自古道:無巧不成書。元來鈕成有個嫡親哥子鈕文,正賣與令史譚遵家為奴。金氏平昔也曾到譚遵家幾次,路徑已熟,故此教他去叫。當下金氏聽見老公說出要死的話,心下著忙,帶轉門兒,冒著風寒,一徑往縣中去尋鈕文。那譚遵四處察訪盧楠的事過,並無一件,知縣又再三催促,到是個兩難之事。這一日正坐在公廨中,只見一個婦人慌慌張張的走入來,舉目看時,不是別人,卻是家人鈕文的弟婦。金氏向前道了萬福,問道:“請問令史,我家伯伯可在麼?”譚遵道:“到縣門前買小菜就來,你有甚事,恁般驚惶?”金氏道:“好教令史得知:我丈夫前日與盧監生家人盧才費口,夜間就病起來,如今十分沉重,特來尋伯伯去商量。”譚遵聞言,不勝歡喜,忙問道:“且說為甚與他家費口?”金氏即將與盧才借銀起,直至相打之事,細細說了一遍。譚遵道:“原來恁地!你丈夫沒事便罷,有些山高水低,急來報知,包在我身上,與你出氣!還要他一注大財鄉,彀你下半世快活。”金氏道:“若得令史張主,可知好麼。”正說間,鈕文已回。金氏將這事說知,一齊同去。臨出門,譚遵又囑付道:“如有變故,速速來報!”鈕文應允。離了縣中,不消一個時辰,早到家中。推門進去,不見一些聲息。到床上看時,把二人嚇做一跳。元來直僵僵挺在上面,不知死過幾時了。金氏便號淘大哭起來。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那些東鄰西舍聽得哭聲,都來觀看。齊道:“虎一般的後生,活活打死了。可憐!可憐!”鈕文對金氏說道:“你且莫哭,同去報與我主人,再作區處。”金氏依言,鎖了大門,囑付鄰里看覷則個,跟著鈕文就走。那鄰里中商議道:“他家一定去告狀了!地方人命重情,我們也須呈明,脫了干係。”隨後也往縣裡去呈報。其時遠近村坊盡知鈕成已死,早有人報與盧楠。那盧楠原是疏略之人,兩日鈕成不去領這銀券,連其事卻也忘了,及至聞了此信,即差人去尋獲盧才送官。那知盧才聽見鈕成死了,料道不肯干休,已先逃之夭夭,不在話下。
且說鈕文、金氏,一口氣跑到縣裡,報知譚遵。譚遵大喜,悄悄的先到縣中稟了知縣。出來與二人說明就裡,教了說話,流水寫起狀詞,單告盧楠強佔金氏不遂,將鈕成擒歸打死。教二人擊鼓叫冤。鈕文依了家主,領著金氏,不管三七念一,執了一根木柴,把鼓亂敲,口內一片聲叫喊:“救命!”衙門差役,自有譚遵分付,並無攔阻。汪知縣聽得擊鼓,即時升堂,喚鈕文、金氏至案前。才著狀詞,恰好地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