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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燦爛,楓葉萬樹,擁若丹霞,橙橘相亞,累累如金。池邊芙蓉千百株,顏色或深或淺,綠水紅葩,高下相映,鴛鴦、鳧鴨之類,戲狎其下。汪知縣想道:“他請我看菊,必在這個堂中了。”徑至堂前下轎。走入看時,那裡見甚酒席,惟有一人蓬頭跣足,居中向外而坐,靠在桌上打齁齁,此外更無一個人影。從人趕向前亂喊:“老爺到了,還不起來!”汪知縣舉目看他身上服色,不像以下之人,又見旁邊放著葛巾野服,吩咐且莫叫喚,看是何等樣人?那常來下帖的差人,向前仔細一看,認得是盧楠,稟道:“這就是盧相公,醉倒在此!”汪知縣聞言,登時紫漲了麵皮,心下大怒道:“這廝恁般無理!故意哄我上門羞辱。”欲得教從人將花木打個希爛,又想不是官體,忍著一肚子惡氣,急忙上轎,分付回縣。轎伕抬起,打從舊路,直至園門首,依原不見一人。那些皂快,沒一個不搖首咋舌道:“他不過是個監生,如何將官府恁般藐視?這也是件異事!”知縣在轎上聽見,自覺沒趣,惱怒愈加。想道:“他總然才高,也是我的治下,曾請過數遍,不肯來見;情願就見,又饋送銀酒,我亦可為折節敬賢之至矣!他卻如此無理,將我侮慢。且莫說我是父母官,即使平交,也不該如此!”到了縣裡,怒氣不息,即便退人私衙,不題。
且說盧楠這些家人、小廝,見知縣去後,方才出頭,到堂中看家主時,睡得正濃,直至更餘方醒。眾人說道:“適才相公睡後,大爺就來,見相公睡著,便起身而去。”盧楠道:“可有甚話說?”眾人道:“小人們恐難好答應,俱走過一邊,不曾看見。”盧楠道:“正該如此!”又懊悔道:“是我一時性急,不曾分付閉了園門,卻被這俗物直至此間,踐汙了地上。”教管園的明早快挑水,將他進來的路徑掃滌乾淨。又著人尋訪常來下帖的差人,將向日所送書儀,並那壇泉酒,發還與他。那差人不敢隱匿,遂即到縣裡去繳還,不在話下。
卻說汪知縣退到衙中,夫人接見,見他怒氣沖天,問道:“你去赴宴,如何這般氣惱?”汪知縣將其事說知。夫人道:“這都是自取,怪不得別人!你是個父母官,橫行直撞,少不得有人奉承;如何屢屢卑汙苟賤,反去請教子民。他總是有才,與你何益?今日討恁般怠慢,可知好麼!”汪知縣又被夫人搶白了幾句,一發怒上加怒,坐在交椅上,氣憤憤的半晌無語。夫人道:“何消氣得!自古道:破家縣令。”只這四個字,把汪知縣從睡夢中喚醒,放下了憐才敬士之心,頓提起生事害人之念。當下口中不語,心下躊躇,尋思計策安排盧生:“必置之死地,方洩吾恨!”
當夜無話。汪知縣早衙已過,次日喚一個心腹令史進衙商議。那令史姓譚,名遵,頗有才幹,慣與知縣通贓過付,是一個積年滑吏。當下知縣先把盧楠得罪之事敘過,次說要訪他過惡參之,以報其恨。譚遵道:“老爺要與盧楠作對,不是輕舉妄動的。須尋得一件沒躲閃的大事,坐在他身上,方可完得性命。那參訪一節,恐未必了事,在老爺反有干礙。”汪知縣道:“卻是為何?”譚遵道:“盧楠與小人原是同裡,曉得他多有大官府往來,且又傢俬豪富。平昔雖則恃才狂放,卻沒甚違法之事。總然拿了,少不得有天大分上到上司處挽回,決不至死的田地。那時懷恨挾仇,老爺豈不反受其累?”汪知縣道:“此言雖是,但他恁般放肆,定有幾件惡端。你去細細訪來,我自有處!”譚遵答應出來,只見外邊繳進原送盧楠的書儀、泉酒。知縣見了,轉覺沒趣。無處出氣,遷怒到差人身上,說道:“不該收他的回來!”打了二十毛板,就將銀、酒都賞了差人。正是:
勸君莫作傷心事,世上應無切齒人。
話分兩頭。卻說浮邱山腳下有個農家,叫做鈕成,老婆金氏。夫妻兩口,家道貧寒,卻又少些行止。因此無人肯把田與他耕種,歷年只在盧楠家做長工過日。二年前,生了個兒子,那些一般做工的,同盧家幾個家人,鬥分子與他賀喜。論起鈕成恁般窮漢,只該辭了才是。十分情不可卻,稱家有無,胡亂請眾人吃三杯,可也罷了。不想他卻弄空頭,裝好漢,寫身子與盧楠家人盧才,抵借二兩銀子,整個大大筵席,款待眾人。鄰里盡送湯餅,熱烘烘倒像個財主家行事。外邊正吃得快活,那得知孩子隔日被貓驚了,這時了帳,十分敗興,不能勾盡歡而散。
那盧才肯借銀子與鈕成,原懷著個不良之念。你道為何?因見鈕成老婆有三四分顏色,指望以此為繇,要勾搭這婆娘。誰知緣分淺薄,這婆娘情願白白裡與別人做些交易,偏不肯上盧才的樁兒,反去學向老公說盧才怎樣來調戲。鈕成認做老婆是個貞節婦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