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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這件事,考量又考量,就決定了等車女士來再說。這話怎樣說呢?以
先生品學情誼和我來締婚,我當然無拒絕之餘地。但是我仰慕先生,或者有之,先
生對我,恐怕談不到愛情二字。既沒有愛情,婚姻從何而起呢?那信原是八行紙寫
的。第一二張,還行書帶草,寫得勻勻的。現在寫到這裡,字跡更潦草了。字型固
然大了許多,墨跡也很淡。下面寫得是:
我很不明白李冬青女士的意思,為什麼苦苦要促成你我的婚姻。其先我一想,
或者李女士疑您待我很好,含有愛情作用,所以這樣辦。但是無論如何,您和李女
士的愛情,也是公開的,我萬萬趕不上百分之一,她何以這樣不解您的意思哩!其
後我又想,她或者憐惜我,讓我有終身之靠。所以寧可犧牲自己,來幫我的忙。然
而這下並救人的行為,我也不大信任。最後我聽人說,她立誓要抱獨身主義,她落
得做個人情,促成你我的婚姻,而且多少有些薦人自代的意思。我原不敢答應這件
事。因為您和李女士兩方面的關係人都來勸我,我想您兩方必然早商量好了的。我
有這好的婚姻,倒也不可失之交臂。不料我有一次到貴寓處,聽見您和方老先生談
話,您和李女士的情愛,是萬萬不破裂的,朋友提你我的婚事,乃是多事。您不願
意這件婚事,那已是絲毫不錯。但是李女士又何必退後呢?是了,李女士必然疑惑
我感謝,我們有締婚的意思。不過礙著她,不好進行罷了。因此,她特意退出情愛
範圍,來主持這件事。這正是她愛您之極,不願您不快活。同時也是成全了我的一
生,她卻不知這完全出於誤會。先生原不曾愛我,我又何曾望嫁先生呢?總而言之,
都是為了我,使您和李女士,橫生了一種隔閡。由此說來,李女士忽然消極,為的
是有我。先生堅決的要李女士到北京來,也為的是有我。我不去,二位的互相誤會,
恐怕不容易明白。不但不會明白,也許再添些糾纏。我與其費許多唇舌筆墨,來解
釋這個誤會,不如釜底抽薪,先行走開。那末,李女士一到京,聽我走了,自然把
疑雲揭去。先生也不疑心我有所謂了。楊杏園看到這裡,才把一天雲霧撥開,情不
禁的,將腳一頓道:“她自己完全誤會了,還說是我們誤會,這不要命嗎?”再往
下看是:
因為如此,我就在寫信的第二日動身南下了。我將我所有的東西,和先祖母所
遺留下的東西,一齊變賣,共得一百多元。我得了這個錢,我就可以去找我的歸宿
之所了。我第一步,是到上海去找我一個遠房的叔叔。聽說他在一個工廠裡管賬,
我和他找點工作。若是不能,我就設法回雲南故鄉去,因為那裡還有些家長,或者
可以給我一點安身之所。不過我有一句題外的話,要告訴先生,我受了一回教訓,
我決計守獨身主義了。不獨守獨身主義,除了找生活的地方而外,不和一切親戚朋
友來往了。因為我覺得人生在世,不得人的諒解,就不必往來。然而誰又能諒解誰
呢?自然,一個十幾歲的女子,守獨身主義投身到社會上去,是很危險的事,但是
我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還有什麼危險可怕呢?
楊杏園看到這裡,心裡未免有些惻然不忍,嘆了一口長氣道:“聚九州十三縣
鐵,不能鑄此大錯也。”再看下去是:
既然我不怕死,哪裡也可以去。縱然是載途荊棘,我也看成是陽關大道。有一
天路走不上前了,我就坦然坐著,等死神降臨。所以從此一別,也許三十年五十年
後我才死,也許三十天五十天我就死。人總有死的一日,我不必歡迎死神,我也不
必苦苦的和死神去抵抗。這就是以後我的下場,請您轉告我的朋友罷。大家永久不
見了,也不必掛念了。先生對我援助的地方,今生不能報答,若有來生,來生決不
忘的。若無來生,就算天下多一個負您的罷了。除函告先生外,並另有一函,將此
意告之李冬青女士。言盡於此,望先生前途珍重。
史科蓮 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