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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父親一定聽得到,就像他失憶後仍然趕不走父親在他心裡留下的鉻印一樣,所有的思念和緬懷,都化成了此時的淚水,一直抑制不住地流著。
陳向東側過臉了,輕輕掩上門了,他對著牆,雙手捂著臉,輕聲在哭。
過了很久,大兵抹著臉上溼跡,起身走到窗前,開了窗戶,呼吸著一口清涼的空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以前他很擔心,當過警察、當過武警,當過行刑手的經歷讓他手硬心狠,都不知道痛苦是什麼滋味了。而回到家鄉才發現,自己其實和普通人並沒有什麼區別,甚至更脆弱一點,都這麼多年,仍然無法釋懷。
這一點,讓他欣慰,可同樣也讓惴惴難安,曾經頑劣現在都覺得羞愧,父親肯定是走得都不放心啊。
他心裡忐忑地想著,拿起了窗臺下,一塊疊得整整齊齊的絨布,輕輕地擦拭過窗臺,擦擦舊式的鐵皮櫃,那後面,是貼著軍徽的檔案、書籍,很整齊也很乾淨,這個整潔的地方一粒塵埃也找不到。
站著,把父親的工作臺擦乾淨,連筆筒底部也擦得乾乾淨淨,重新坐回原處,他輕輕地拉開了父親辦公桌的抽屜,裡面擺放著釘書機、印臺、稿紙,不多的幾樣,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來那個老舊的夾本,紙質的,貼著鐮刀斧頭的徽。
這是現代人可能已經無法理解和接受的東西,那一代人的行徑,在他們眼中可愛又可笑。
可大兵知道,那是一層精神層面的東西,它的名字叫:信仰。
翻開來,是父親的筆跡,字很大,像他的性格一樣,線條剛直,雖不美觀,可勝在氣勢凌厲,寫的是一封情況報告,草草看過,是向上一級反映的,內容是訓練拖沓,器材不足,地方的重視力度不夠,導致地方武裝力量形同虛設等等。
這肯定又是一個惹人的報告,大兵隱隱記得老媽和他一吵嘴就罵他,你同屆下來的都師職了,你還在副團級上,也不嫌丟人。
原因可能就在這兒了,大兵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不但找到了父親沒出息的原因,可能還找到了自己性格里那份頑固,不肯輕易開口求人的原因。
是何其幸甚?又是何其不幸?
大兵清明的眼神裡,掠過的是監獄裡的百像、是單位裡的眾像、是津門、彭州那個龐大機關裡的眾像,然後他心裡的燃著的火慢慢熄了,冷了。他在想,一個壞蛋,比如蔡中興;一個英雄,比如父親;其實都改變不了什麼,不管多麼偉大或者醜惡的行徑,其實最終都在證明著一個人之於這個世界的微不足道。
對,怨念和逆反,大兵準確捕捉到了自己這種心態,無可指責的心態,曾經是對父親的怨念和逆反,而現在,是對自己的。他不知道這是找回來的自己,還是一個新的自己。如果是原來的,肯定不會理解父母的苦心孤詣,如果是一個新的,又為什麼都是舊我的影子?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其實大兵覺得自己既非智,也難明,這種渾渾噩噩的狀態,遠不如父親這麼簡單凌厲,我行我素,那怕身後是譭譽摻半。
這才是最值得景仰的,就像面前這份報告,肯定會惹人,可他不在乎。他肯定不在乎,肯定會拍著桌子罵娘,大兵如是想著,不知為何,臉上竟然有了幾分笑容,想起了老爸那個剽悍的樣子,肯定在同事裡也是個讓人又恨又愛的那種。
他輕輕地翻過譽寫、修改過的稿紙,這應該是送印的初稿,看得出這個粗人還有很精細的一面。翻了幾頁,讓大兵的心情好了幾分,目睹著這些親筆書寫的文字,讓他莫名地有一種親切的感覺,一頁一頁翻過,彷彿能看到父親在這個地方奮筆疾書的身影。
嗯……在中間一頁,他的眼線莫名地被吸引到了,標題是《關於嵐海市大店鄉一帶中重稀土礦私採濫挖的情況反映》
稀土?
他愣了,回味著姜佩佩的話,滯了好久,然後心一沉,急急往下看。
這是一份向省軍區、公安、緝私、海關主送及抄送的情況說明,私採礦口九處,從業人員初步估算有四百餘人之眾,破壞的森林、植被面積多達數平方公里,而且冶煉稀土造成的環境汙染,已經讓大店鄉附近的河流魚蝦絕跡。
更為讓人痛心的是,大店鄉與西江我國重稀土的主要產區接壤,與鑭、釔、釹等價格較低的輕稀土產品相比,鏑、鋱等更具戰略意義的重稀土資源,是禁止出口的,但近年來,嵐海津門一帶的稀土走私已經相當猖獗,全國海關當年查獲走私總額僅一點六萬噸,而且大部分都是輕稀土產品,中重稀土走私一例也沒有查到,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