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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過頭看車外的景色,淡聲道:“未必回不去了,早晚有機會的。”
她沒有留意他的話,牛車漸至瓦坊,一路上錦繡滿樓,熱鬧異常。雜賣攤子錯落林立,每隔幾丈搭樂棚,咿咿呀呀傳來伶妓纏綿的歌聲。
她急急讓錄景靠邊,拉著他下車來,一個攤兒接著一個攤兒逛。七夕女人用的東西多,玉梅鬧娥簪在頭髮上,左右轉動了讓他看。吃的東西其實不敢隨意買,見人家捧著鵪鶉骨飿兒,饞得直流哈喇子。
他無奈,付了錢,讓人來兩串。隨行的錄景掩在袖下拿銀針試探,確定可靠方遞給她。她眉開眼笑,把買來的荷葉交給他,其實這是孩子才幹的事,為了效仿磨喝樂。他執在手裡,滿街只有他一個大人舉新荷,樣子實在有點傻。
她只是抿著唇笑,眼睛彎彎的,像天上的月。吃完了街吃又鬧著要上景龍江畔,那裡有人放水上浮,她也要湊熱鬧。
路邊上有人專賣金箔紙做的蓮花鴛鴦,許願後放在水上,漂得越遠願望越容易實現。她搖晃他,“郎君買與奴家。”
他簡直被她搖酥了骨頭,禁庭是個沒有多少人情味的地方,繁華妝點的名利場,連稱呼都在時刻表明身份。官家、皇后……除了環山館的那晚,他再也沒有叫過她的名字。今天出來收穫頗豐,她稱他郎君,他喚她娘子,很家常,也很親切。
他回手示意錄景,錄景捧出一袋錢,由得皇后隨意花費。
她也問價,挑了個紅紗碧籠的小船翻來覆去看,上面鑲了金珠牙翠,想來價值不菲。問那貨郎,“什麼市價?”
那貨郎伸出一指,“一對一千文。”
她回頭吐了吐舌,“真貴!”
她模樣嬌俏,他只是寵溺看著,“讓錄景回車上取。”
她把船放了回去,搖頭說:“罷了,太沉重,反倒漂不遠。”
那貨郎笑道:“小娘子莫嫌貴,越貴重心越誠。小甜水坊的行首買了小底二十餘對,都順流漂到下游去了。”
她依舊搖頭,挑了六盞花燈,興匆匆趕往江邊。周圍有不少妙齡的女郎,皆雙手合十唸唸有詞。她挑了個空地也交扣起十指來。他立在她身後問:“祝禱什麼?”
她含笑一盞接一盞送出去,輕聲呢喃:“一願郎君萬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且圖久遠、四願歲歲得見、五願永不分散、六願收因結果,奴要置個大宅院。”
花燈裡點了短小的蠟頭,駕風漂出去,在水面上閃閃爍爍,欲滅還燃。他聽她蚊吶一樣的聲音,聽得分外真切。心下唏噓若都是她的真心話多好,雖然最後那個願望有點稀奇。
他扶她站起來,“要置個大宅院?你已經有鉞國最大的宅院了。”
她只是微笑,不肯說話。越是這樣他越是好奇,一再地追問她,她擰過身抱怨,“你太囉嗦了。”
他窒了下,想起曾在環山館說過她囉嗦,她逮著機會就要回敬他。錄景在一旁怯怯覷他,生怕他惱火,禁中從來沒人敢這樣同他說話,可是皇后敢,皇后膽大包天。他嘆了口氣,“我不過是問問。”
她回過身來,秋水盈盈,顧盼生姿,“這是小時候的願望,有個大宅院,裡面只有我和我的郎君。後來出嫁了,知道永遠不可能了,但是放燈的時候還是會說,習慣了。”
她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轉過身輕快往前去了。他略擰了眉,品出她話裡的無奈和屈服,居然有種很對不住她的感覺。
她遠遠招手,“郎君,這裡有抱鑼,快來看。”
所謂的抱鑼是一種雜啞劇,舞者有幾十人之眾,戴鬼面披長髮,穿著青帖金花上衣,攜一面大銅鑼,口吐煙火赤足進退。裡面的角色扮演多種多樣,有扮鬼的,還有判官鍾馗。他不喜歡扎進人堆裡,可又怕和她走散,只得勉強擠進去。
舞者伴著《拜新月慢》的曲調迂迴轉騰,確實很熱鬧。這種雜劇主要看格鬥擊刺,其中有個戴金花小帽執白旗的,拿真刀做剖心之勢,俗稱七聖刀。她看打鬥看得很歡快,他唯恐別人擠著她,儘量將她護在胸前。
她不時回頭看他,他額頭隱隱有汗,其實很不舒服吧!她才想起來他那個彆扭的毛病,忙道:“不看了,咱們喝茶去。”
也就是轉身離開的當口,他突然一把推開了她,人群轟然躁動起來。她那時不知怎麼回事,跌在地上直髮懵。待回頭時才發現那七聖刀率眾撲向他,滿眼都是刀光劍影,有人密謀行刺。
陣舞人數眾多,他和錄景陷入一場混戰。對方勢眾,他就是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了,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