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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一時只剩下祝鎔,清風吹拂紗簾,室內一派幽靜清雅,方才他看著扶意離去,竟是怔了。
此刻想起她說,連婢女也不知他們曾經相遇,心裡不禁懊惱多此一舉,她若是要宣之於口的人,還等到今日嗎?自己特地跑來囑咐,豈不是看輕了人家。
可是話都說出口了,懊惱也來不及,祝鎔只能安慰自己,原是樁正經嚴肅的事,說明白心裡也落得踏實。
他走出書房,扶意已經不見蹤影,翠珠和幾個下人笑盈盈站在院子裡,他便道:“這幾日書房不上課,言姑娘若是要出門,你們仔細打點車馬,一應用具人手,從老太太那裡撥便是。”
臥房裡,扶意聽得祝鎔的聲音,聽得翠珠送他出去,心裡一片失落。
但她明白,這份失落來得不應該,是她僭越了,是她先失了分寸。
回想起來,那日在清秋閣重逢的一瞬,心裡是極歡喜的,可僅僅就奢侈的一瞬間。
算上舟車輾轉的日子,算上到這家裡的日子,扶意已經離家快一月,再過十一個月,她又要回去了。
忘不了家中收到忠國公府的帖子時,奶奶對爹孃說的話,口口聲聲盼著這一年裡,扶意能為自己掙下姻緣,藉著祝家結識公侯世家的子弟,嫁入大宅門,在京中站穩腳跟。
如此,等她的大孫子將來科舉得了功名,扶意就好在京中多多襄助。
從記事起,就總聽見祖母對爹孃唸叨:“你們是沒有兒子的”。
小時候也罷,再大一些就變成了:“把女兒當兒子教也沒用,將來養老送終還不是要指望你侄兒。”
父親雖是至孝之人,但與母親伉儷情深,他什麼事都能依著祖母,唯獨納妾娶小一事,仗著自己是次子,無須繼承香火,硬是對抗了一輩子。
可也因此,祖母憎惡扶意的母親,分明有長子繼承家業,非要賴在書院,折騰小兒媳婦,處處為難她。
“什麼書香門第……”想起家中種種,扶意眼中露出厭惡之色,纖細的手指捏成了拳頭,“那老妖怪死絕了才好。”
香櫞忽然從門外探出腦袋,笑道:“小姐,我跟翠珠去園子裡逛,你去嗎?”
扶意忙地收斂戾氣,平靜下來,搖頭道:“我不去,明天正清明,我們也別出門的好,等後日,後日我帶你上街走走。”
香櫞高興地說:“這家裡園子那麼大,我還沒逛夠呢,京城大街也跑不了,不急不急。”
活潑的丫頭,跟著翠珠和其他人就走了,清秋閣裡愈發清淨,來了七八日,扶意倒也是頭一回能毫無顧忌地清閒下來。
重新回到方才的思緒裡,又想起江上的相遇,她三四歲就已啟蒙唸書,十幾年來,正經學問手不釋卷,可私底下,看得更多的是爹爹眼中的荒唐書。
那些個離經叛道的故事看得多,這天底下的人情世故,也就知道得八九不離了。
見到祝鎔的第一眼,她就……
扶意雙頰滾燙,不得不用力揉搓幾下,定定神說:“好了好了,都過去了。”
這邊廂,祝鎔離開清秋閣後,帶著家丁把各房各院都轉了一遍,多年來,每逢舉家出行祭祖,他都是留下看家的那一個,自然也是每一次都告訴所有人,他祝鎔不是這家的兒孫。
“公子,您想什麼呢?”爭鳴見主子呆呆出神,自以為是地心疼他,“您別不高興,這家裡誰不把您當正經公子看待呢,祭祖那麼瑣碎辛苦的事,不去也罷,二小姐還不樂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