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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我很想轉身離開。
眼前這張臉,同我記憶裡十多年前的那個她,幾乎完全沒有任何變化,似乎時間忘了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除了白頭髮多了點,她看起來仍是當年四十出頭的樣子,年輕,並且有種類似孩童般單純的美。這令我突然間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但最終控制住了自己離開的念頭,我繼續望著她,並且努力朝她擠出一點笑。但她對此沒有任何反應,目光剛接觸到我的臉,就重新轉了回去,繼續愣愣地看著那道窗上的鐵柵欄,彷彿以此,就能將它們看斷似的。
這情形同十多年前她剛發病時一樣。
那時候她也是這種樣子,莫名其妙地發呆,不說話,對著某樣靜止不動的東西能看上很長一段時間,但這差不多是她當時最好的狀況了。嚴重起來,如果誰打擾了她這種靜止狀態,她會暴怒。有時候大哭,有時候破口大罵,有時候追著我和爸爸亂扔東西……
這種狀態持續了好幾個月。輾轉帶她去了好幾家精神病治療中心,接受了無數種治療方案,吃了無數種藥,都不見效果。大多數藥僅僅只能讓她安睡而已,一旦醒來,又回到原樣。
那時候爸爸為了照顧她,累得不成樣子,因為她無法像個正常人那樣接受治療,接受照顧。當時很多人勸爸爸將她送去醫院住院治療,爸爸執意不肯,他覺得這種地方一旦進了,就等於毀了她一輩子,她會一輩子揹負著一個“瘋子”的稱謂,永遠在人前抬不起頭。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發作起來,差點用刀砍掉了我的脖子,才令他不得不將她送進了醫院,因為他明白以自己的力量已經再也無法控制得住她。
那之後,一待就是十幾年,因為爸爸走得太匆促,而我的年紀令我完全不足以承受這一切。
最初的日子令人不願再去細想,那段四處借債,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日子。直到後來長大,無論經濟和精神都有了承受的能力,不知為什麼卻依舊沒有勇氣回來看看她,甚至現在,我倆的距離僅僅一門之隔,我卻依然沒有勇氣推開門走進去,坦然地叫她一聲媽媽。
小默罕默德總是說,我膽子大到猖獗,但他並不知道的是,有時候,我其實膽小到無能。想到這兒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我把隨身帶來的花束放到門口的地上,轉身離開。
樓外的陽光暖得令人愜意。
雖然有點刺眼,出門一剎那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鼻子裡的油漆味被風吹得淡了點,我打了個噴嚏,找了塊乾淨的臺階坐下,給自己點了支菸。
不遠處一些人在草坪上走來走去,看起來很快樂,因為太陽很暖和,暖和的溫度總是令人情緒穩定,或者小小地高亢。我用力吸了口煙再吐出,試圖將那女人帶給我的記憶也一併吐出。一旁有人嘻嘻笑著朝我走過來,並且指著我,嘴裡咕噥著些我完全聽不懂的話。我朝他們吐了口煙,他們笑著就跑開了,都是些幾十歲的人,一個個卻都又像是些還沒長大的孩子。
再將煙塞進嘴裡,他們又朝我圍攏了過來,並且朝著這方向指指點點。
細看卻又並非指著我,而是指著我頭頂的上方,一邊指一邊嘴裡咿咿啊啊的,看起來有點興奮,卻不知道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能讓他們這樣感興趣。
但無論是什麼,反正不是我所關心的,我只是想找個地方讓自己情緒穩定一點而已。
可是不知為什麼,那些圍攏過來的人卻變得越來越多。
就在我低頭彈了下菸灰的當口,已經有十來個人聚集了過來,一個個手伸得老高,指著我頭頂上方又是笑,又是拍手。
這倒讓我開始有點好奇了起來。
繼續抽著煙,繼續看著那些傻樂傻樂的臉,就在這時突然身後數處開門聲接連響起,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繞過我身邊飛快奔向陽光下那些歡樂的人群。
“回去!都回去!”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
人群於是一鬨而散。可是邊被那些奔出大樓的護士們攆著朝遠處走,那些人依舊一步一回頭地朝我頭頂方向看。到底看什麼看得那麼有趣?我琢磨著,不由自主掐滅了菸頭站起身,抬頭朝上看了一眼。
但視線被高處的遮陽層擋住了。
“你!是家屬嗎?不要出來不要出來!”正在這時聽見有人在臺階下衝我嚷嚷,一邊用力朝我揮著手,臉色很難看,像是發生了什麼很可怕的事情。
我不由自主停了停。
也就在這時,突然頭頂上一陣風過,什麼東西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