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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有成看著腳踝處腫脹出的大疙瘩,雙眼通紅,對王富貴喊:“父親,還不把他抓起來送官,他手持斧頭,預謀殺人!” 王富貴惡狠狠瞪了一眼王有成,這個兒子實在是不爭氣。 按大明律令,凡謀殺人,造意者(主犯)斬。 可問題是,兒子你還活著呢…… 顧正臣和你之間,不算什麼殺人,頂多是“鬥毆”。 按律令,凡鬥毆,及以他物毆人,成傷者、笞四十。 青赤腫為傷。 哪怕是把他送到縣衙去,也只是捱打四十小棍,看顧正臣正在揉手指,孃的,這手怎麼好像也紅腫了,送到知縣那,兒子你也逃不過四十小棍啊…… 顧正臣看著手中的斧頭,平靜地解釋:“我打算一會上山砍柴,隨身帶了把斧頭,很合理吧?” 合理你妹啊! 王富貴心裡大罵顧正臣,都說八月柴,現在是四月下旬,林木正茂,砍哪門子柴去?何況你家裡柴木還有一堆,用得著你去砍? 你就是蓄意而為! 王富貴猛地一驚,目光中第一次浮現出忌憚之色。 這一切都在顧正臣的算計之中,他知道今日討債會有爭執,所以隨身帶了斧頭,他甚至還可能翻閱過《律令》,清楚如何傷人懲罰最輕! 恐怖心機! 這個人,還是曾經任由王家欺負,不得已跳湖想要自盡的顧正臣嗎? 他的迂腐,他的軟弱,他的惶恐,為何會突然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渾似換了一個人,懂得變通,變得強硬,眼神中連一絲畏懼都不曾看到! 他似乎在譏笑。 憑什麼?! 王富貴看著沉穩的顧正臣,穩了穩心神,嚴厲地說:“顧舉人,你我有七日之約,若今日無法清債,那就按約定佃入我家做工還債。” 顧正臣丟下斧頭,指了指散落在地上沒有被撿起的銅錢:“容我將銅錢撿起來,點數清楚。” 王有成憤怒地喊:“顧正臣,你想拖延時間不成?” “閉嘴!” 王富貴厲聲呵斥。 若不是你胡來,哪裡有這一出! 顧正臣彎腰繼續撿銅錢,每一枚,都是大顏村鄰里的關照與愛護。 “鋒芒畢露!” 師爺嚴彬暗暗感嘆。 知縣李義重重點頭,看著不急不緩撿銅錢的顧正臣,輕聲分析:“此人熟悉朝廷律令,手段凌厲卻能把握分寸,做事沉穩冷靜,是一塊當官的料。” 嚴彬點頭。 若顧正臣沒有分寸,擺出一副魚死網破的樣子,那王有成的腳將不是砸傷,而是砍傷。一旦鬧到衙門,顧正臣受刑將不再是笞四十,而是杖八十。 杖八十,人不死不殘,也得癱三個月。 顧正臣是清醒的避重就輕。 籬笆外。 張世平臉色有些難看,側頭看向趙耀文:“顧舉人天性怯懦、軟弱無能,趙兄,這是你告訴我的吧?為何今日所見,判若兩人!” 趙耀文頗是尷尬,作為趙雅兒的哥哥,趙耀文沒少說顧正臣的壞話,總結成一句話就是: 顧正臣很差勁,配不上我妹。 趙耀文喉結動了動:“往日裡他確係怯懦,不然也不會跳湖自盡。即使他有所變化,也絕無法償清債務,到時候佃入王家,想再有所作為是不可能了。” 張世平微微點了點頭。 這倒是真的,洪武皇帝對科舉取出來的舉人很不滿意,自不會再從洪武五年的舉人裡面挑選人才充任官員。 舉人想進入官場只能靠教諭、知縣舉薦。 可舉薦絕非兒戲事,按朝廷規制,選舉不實,邪佞未去,權門請託,殘吏放手,百姓愁怨,情無告訴。有司明奏罪名,並正舉者。 這就是“舉非其人,並正舉主之罪”,即舉薦者要為舉薦的人才擔責,這些規定早在漢時就確定了下來。 一些昏庸、貪婪官員並不在意舉薦擔責,畢竟所得大於風險。可滕縣知縣李義、教諭徐文風正直清廉,行事謹慎,絕不會給一個毫無所長,行事冒失之人擔保舉薦。 顧正臣將所有銅錢撿拾起來,清點之後,看向王富貴:“這裡是一貫一錢十五文。” 王富貴陰沉著臉:“只這些,怕是不夠吧。” 王有成雙手搭在兩個下人肩膀上,左腳抬著不敢觸地,憤恨地喊道:“怎麼,只有這一點?” 顧正臣低著頭,沒有說話。 王有成催著下人上前,跳到顧正臣面前,低沉著嗓音:“顧正臣,等你佃入我家,看我怎麼收拾你!” 顧正臣抬起頭,看著得意的王有成,將手背到腰後,似在掏拿什麼。 王有成見狀,驚恐地向後跳去,還在那喊著:“攔住他,攔住他。” 顧正臣看著已成驚弓之鳥的王有成,搖了搖頭,對王富貴說:“等我回房間取錢。” 王富貴凝眸。 取錢? 你哪裡還有錢財? 就你們這破房子,扒了都不值這麼多錢! “父親,他一定是故弄玄虛,拖延時間!顧正臣,再拖延,你也不可能拿出錢來,趁早認命,佃入我家!” 王有成呱噪著。 顧正臣與王富貴對視著。 王富貴呵呵冷笑:“既如此,那我就在這裡候著,看看顧舉人如何拿出錢來。” 顧正臣淡淡一笑,轉身走入房間。 砰。 門關上了,裡面沒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