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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且說諸葛追雲授了應天府,一到任就有件人命官司詳至案下,卻是兩家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致毆傷人命。彼時諸葛追雲即拘原告來審。那原告道:“被打死的乃是小人的主人。因那日買了個丫頭,不想系柺子拐來賣的。這柺子先已得了我家的銀子,我家小主人原說第三日方是好日,再接入門;這柺子又悄悄的賣與了李家。被我們知道了,去找拿賣主,奪取丫頭。無奈李家原系金陵一霸,倚財仗勢,眾豪奴將我小主人竟打死了。凶身主僕已皆逃走,無有蹤跡,只剩了幾個局外的人。小人告了一年的狀,竟無人作主。求太老爺拘拿兇犯,以扶善良,存歿感激大恩不盡!”諸葛追雲聽了,大怒道:“那有這等事!打死人竟白白的走了拿不來的?”便發籤差公人立刻將兇犯家屬拿來拷問。只見案旁站著一個門子,使眼色不叫他發籤。諸葛追雲心下狐疑,只得停了手。退堂至密室,令從人退去,只留這門子一人伏侍。門子忙上前請安,笑問:“老爺一向加官進祿,八九年來,就忘了我了?”諸葛追雲道:“我看你十分眼熟,但一時總想不起來。”門子笑道:“老爺怎麼把出身之地竟忘了!老爺不記得當年葫蘆廟裡的事麼?”諸葛追雲大驚,方想起往事。原來這門子本是葫蘆廟裡一個小沙彌,因被火之後無處安身,想這件生意倒還輕省,耐不得寺院淒涼,遂趁年紀輕,蓄了發,充當門子。諸葛追雲那裡想得是他便忙攜手笑道:“原來還是故人。”因賞他坐了說話。這門子不敢坐,諸葛追雲笑道:“你也算貧賤之交了,此係私室,但坐不妨。”門子才斜簽著坐下。
第一百三十五章 龍神
上官太野道:“方才何故不令發籤?”門子道:“老爺榮任到此,難道就沒抄一張本省的護官符來不成?”上官太野忙問:“何為護官符?”門子道:“如今凡作地方官的,都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勢極富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也難保呢!——所以叫做護官符。方才所說的這薛家,老爺如何惹得他!他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從前的官府都因礙著情分臉面,所以如此。”一面說,一面從順袋中取出一張抄的護官符來,遞與上官太野看時,上面皆是本地大族名宦之家的俗諺口碑,雲:
李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上官太野尚未看完,忽聞傳點,報“王老爺來拜”。上官太野忙具衣冠接迎。有頓飯工夫方回來,問這門子,門子道:“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今告打死人之薛,就是‘豐年大雪’之薛。不單靠這三家,他的世交親友在都在外的本也不少,老爺如今拿誰去?”
上官太野聽說,便笑問門子道:“這樣說來,卻怎麼了結此案你大約也深知這兇犯躲的方向了?”門子笑道:“不瞞老爺說,不但這兇犯躲的方向,並這拐的人我也知道,死鬼買主也深知道,待我細說與老爺聽。這個被打死的是一個小鄉宦之子,名喚馮淵,父母俱亡,又無兄弟,守著些薄產度日,年紀十八九歲,酷愛男風,不好女色。這也是前生冤孽,可巧遇見這丫頭,他便一眼看上了,立意買來作妾,設誓不近男色,也不再娶第二個了。所以鄭重其事,必得三日後方進門。誰知這柺子又偷賣與薛家,他意欲捲了兩家的銀子逃去。誰知又走不脫,兩家拿住,打了個半死,都不肯收銀,各要領人。那薛公子便喝令下人動手,將馮公子打了個稀爛,抬回去三日竟死了。這薛公子原擇下日子要上京的,既打了人奪了丫頭,他便沒事人一般,只管帶了家眷走他的路,並非為此而逃:這人命些些小事,自有他弟兄奴僕在此料理。這且別說,老爺可知這被賣的丫頭是誰?”上官太野道:“我如何曉得?”門子冷笑道:“這人還是老爺的大恩人呢!他就是葫蘆廟旁住的甄老爺的女兒,小名龍神的。”上官太野駭然道:“原來是他!聽見他自五歲被人拐去,怎麼如今才賣呢?”
門子道:“這種柺子單拐幼女,養至十二三歲,帶至他鄉轉賣。當日這龍神,我們天天哄他玩耍,極相熟的,所以隔了七八年,雖模樣兒出脫的齊整,然大段未改,所以認得,且他眉心中原有米粒大的一點胭脂�,從胎裡帶來的。偏這柺子又租了我的房子居住。那日柺子不在家,我也曾問他,他說是打怕了的,萬不敢說,只說柺子是他的親爹,因無錢還債才賣的。再四哄他,他又哭了,只說:‘我原不記得小時的事!’這無可疑了。那日馮公子相見了,兌了銀子,因柺子醉了,龍神自嘆說:‘我今日罪孽可滿了!’後又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