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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離和臭魚點了半根蠟燭,正蹲在牆角抽菸,他見我進來,問道:“怎麼去這麼半天?”
我說:“我到衚衕口買電池,一來一去十分鐘還多?”
臭魚接過我帶回來的電池往手電筒裡裝,他問崔大離:“哥哥你說死人身上披的錦被值多少錢?”
崔大離對我說:“兄弟你見的玩意兒多,你給估摸估摸,能值多少?”
我說:“我沒看見東西不好說,要按你說的不走樣兒,那怎麼不得值幾個。”
臭魚說:“幾個是多少?咱這麼做,不犯王法?”
崔大離說:“傻兄弟,西南屋下的陀羅尼經寶衾,當年可是咱三家的老祖先一同搬到餘家大墳的,如今這個東西還不該是你我弟兄三人的?”
臭魚連連點頭,我只在想張有本兒的話,也沒跟崔大離多說。
他們又說了幾句話,崔大離將屋門頂上,臭魚也裝好了手電筒,他打亮了照向洞口。西南屋下的土洞不深,是個半截坑,還不到一人高,幾十年沒開啟過,四壁生滿了蒼苔,晦氣嗆得人無法接近。
電筒照下去僅有巴掌大的一塊光亮,我們三個人探出身子朝下看,裡邊擺了幾個骨灰罈。
可不光是骨灰罈子,當中還有口棺材,刷得黑漆,積了一層塵土,朝外的一端有白色福字。
我對崔大離說:“先前你跟我們說過,西南屋下埋有皇妃的陀羅尼經寶衾,為何挖開來是口棺材?陀羅尼經寶衾本是棺材中覆屍的錦被,有棺材倒還罷了,抬進西南屋也不是問題,俗話說:‘一尺三擠掉肩,一尺四走遍天。’太大沒用,再小又窄,一般的棺材剛夠抬得進門,這都不用你說了,但是我從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棺材臉兒!”
臭魚說:“我只聽說人有臉樹有皮,棺材也有臉?”
崔大離說:“棺材豈止是有臉啊,在過去的江湖術士眼中,棺材蓋為天,棺材底為地,兩邊的棺材幫子為兩牆,兩頭是日月,又叫棺材臉兒。男用壽字,女用福字,棺材頭的福字或壽字,按規矩應當是藍色或金色,沒有人會用白色,棺材臉兒上用白福白壽,可不是沒有福壽嗎?棺材漆的顏色也有分別,七十歲往上用褐色,九十歲以上則漆成紅色。這要刨根問底兒,連棺材釘幾寸長也有講究。挑水衚衕西南屋下的棺材是黑漆打底兒,棺材臉兒上的福字是白色,黑底白臉兒的棺材,暗指沉冤未雪!”
我和臭魚又驚又奇:“西南屋下為何有一口沉冤未雪的白臉棺材?陀羅尼經寶衾是在這口棺材之中?”
崔大離說:“哥哥我之前不是沒來得及說嗎,天津衛有一塊墳地,埋的可全是白臉兒棺材,說到西南屋的白臉兒棺材,咱們還得接著說‘崔老道跑城追屍’。”
第六章枯井冤魂
【1】
崔大離之前說了“張小把兒挖人參”,怎麼在關外遇上妖怪,傻寶祿怎麼斬蛇,又從五棵槐樹下挖出個死孩子,因為時間不夠,剛說到一半,還沒來得及說“崔老道跑城追屍”,他又接著往下說。
庚子年,天津衛鬧起了神拳。南運河上出了位“黃蓮聖母”,傳說她本家姓林,名叫林黑娘,自幼習練武藝,能夠飛簷走壁,高來高去,又遇異人,授以異術。其實林父是南運河上放擺渡的船伕,林母是船上的暗娼,窮人為了餬口,半夜在船上接客,給倆大子兒就脫褲子,比窯姐兒還不如。有一次,林父觸犯洋人,捱了一頓毒打,回來嘔血而亡。林母一時想不開跳了大河。林黑娘自此恨洋人入骨,立誓要報仇。
一日,她手提紅燈罩,進得天津城,問路人:“洋樓何在?”路人指點東南方向,告訴她洋樓在那邊。林黑娘當即對東南方下拜,口稱:“洋樓毀矣!”頃刻間東南火起,洋樓燒成了一片瓦礫。過往的軍民見林黑娘在這邊一拜,那邊的洋樓立馬兒燒了,這不神了嗎?愚男愚女們紛紛下跪膜拜。林黑娘自稱“黃蓮聖母”,“黃蓮”者,苦也。“黃蓮聖母”有神通,可以救苦救難。她又在運河邊設了神壇,“扶清滅洋、保國護民”的旗號一打出去,信者如雲,男女老少爭相跪拜。人們都傳:“黃蓮聖母,神通廣大;紅燈一照,洋妖顯形;寶扇一扇,洋艦自沉。”
別說普通老百姓,直隸總督見了“黃蓮聖母”都要行禮下拜,請她坐八抬大轎出入直隸總督衙門,還覺得不夠排場,又將葛沽辦輦會用的寶輦取來,作為供奉“黃蓮聖母”的神龕。什麼是輦會?輦會相當於廟會,天津衛有娘娘宮,裡面供奉著天后娘娘,每年陰曆正月十六接聖駕,迎請天后回孃家。當天要辦輦會,用二十四人抬的寶輦神龕,抬上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