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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多,四周全是黑的,天上略有些星光,勉強看得見路。走到衚衕裡,我猶豫了片刻。如果往左走,隔不遠有個小賣部,不管多晚都有人,可是賣東西的姚大媽警惕性忒高,看誰都像臭賊,前邊門臉兒房什麼都不放,你買包煙也得讓你站在門口等半天,她先盤問你一通,再回裡屋翻箱倒櫃一通找,找出來往往還不是你要買的,她這叫做買賣嗎?賣菸捲的比賣軍火的還神秘,我看不賣核武器都屈了她的才。
如果往右走,就要多走一條衚衕,那兒另有一個小賣部,是王伯伯開的,聽說他閨女王什麼梅長得不錯。我要去那兒買東西,說不定還能有機會認識認識。我這麼一想,鬼使神差似的拔腿便往右邊走了。
往常不停電,到這會兒也沒有路燈了。衚衕裡非常黑,我摸黑走出半條衚衕,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對方站在漆黑的角落中,我看不見是誰,大了膽子問道:“你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7】
那人抱怨道:“怎麼了?讓你踩到腳了!”
我說:“踩到你的腳了?那也怪你放的不是地方,你要擱口袋兒裡,我踩得著嗎?”
那人說:“呀,說話夠橫的!哪兒的你是?”
我伸手去拽他:“沒見過不是,今兒個讓你認識認識我!”
那人有些發慌,虛張聲勢道:“別,別……別動手兒啊!說到動手兒你可沒戲!”
我剛聽到那人說話的聲音,早知道他是說瞎話的張有本兒了。
此時,衚衕中有了朦朧的月光,張有本兒也看見我了,他說:“餘當是誰,原來是餘本家的賢弟,賢弟啊!虧了餘收得住手,要不然餘這一掌可要了你的命了。”
我對張有本兒沒好感,他比崔大離還能吹。挑水衚衕的風水是不好,出了他們這兩個耍寶的。我說:“沒看出來你能耐不小,除了胡說八道,還會發氣兒?”
張有本兒說:“賢弟你還別不服,大千世界茫茫乾坤,比你能耐大的可有的是,想不想讓餘傳你兩手?你多少意思意思掏個千兒八百塊,餘這滿腹錦繡的花花腸子,治國安邦綽綽有餘,隨便給你掏出半尺,也足夠你吃下半輩子了!你多少給點兒啊,沒錢給兩包煙也成……”
我不想再聽張有本兒胡扯了,接著往前走。張有本兒也是去衚衕口買菸,我們各自買完東西,又一前一後走進挑水衚衕。
張有本兒跟我顯擺:“賢弟你瞧見沒有,餘不抽則可,要抽可只抽進口煙,往後吃香的喝辣的全憑這張嘴了,不抽進口煙都對不起它。”
我說:“你缺德也缺在這嘴上了,不是你亂嚼舌頭,信口開河給二嫂子出主意,二哥不至於掉河裡淹死。”
張有本兒說:“賢弟你這叫什麼話,餘又沒嚼你的舌頭。豈不聞生死是命,皆由天定,餘不說他還不死了?再說,那也是別人讓餘給二嫂子出的主意……”
我沒想到張有本兒冒出這麼一句,心中一怔,問他:“誰讓你出的主意?”
張有本兒說:“不怪你聽了嚇一跳,餘要告訴你是誰,你還得再嚇一跳!”
我說:“別賣關子了,快說是誰?”
張有本兒說:“餘不說你可想不到,出主意的人他是崔大離!”
我聽張有本兒說是崔大離,腦子裡“嗡”的一聲。這麼說是崔大離放出風去,促使二嫂子去找張有本兒出主意,他又提前給了張有本兒好處,指使張有本兒告訴二嫂子“李子樹下埋死人”。二嫂子信以為真,結果挖出了門口的死孩子,嚇得二哥心神恍惚,開車掉進河裡淹死了。即使沒淹死,多半也不敢在西南屋住下去了,崔大離他才有機會進屋取寶。
我對張有本兒說:“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可別唬我!”
張有本兒說:“是崔大離啊!崔大離讓餘給二嫂子出的主意!”
我聽了張有本兒的話,急匆匆地回到前院兒的西南屋。走到門口之時,我又想,我同崔大離再熟不過了,我是說過我從來不信他的話,那是因為崔大離平時胡吹亂吹,賊心眼子也不少,可他絕不是行事縝密之人。再說那挑水衚衕的張有本兒,是人盡皆知的“瞎話張”,誰信他的話誰倒黴,我可別一時大意上了他的當!但是我剛才嚇唬了張有本兒,他也明白什麼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如果他還敢跟我胡說八道,豈不是想捱揍?或許崔大離他“臉厚而無形,心黑而無色”,倒是我看走眼了不成?
【8】
我心中畫了一個問號,決定先不說破,看看周圍沒人,推門進了西南屋。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