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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一般,一輩子自己都覺著自己卑賤。
他心裡恨道:死酒癆,你願卑賤,就去卑賤,我不願!
無論父親如何打他,他死也不肯學。又鬥了兩三年,他父親終於不再強扭他,索性不再管他。他終得解脫,出去跟著一班閒漢廝混,東偷西摸,做些不乾不淨的混事。後來,有一次他們去延慶觀偷銅法器,被道士察覺,那幾個閒漢全逃了,只有他被逮住,扭送到官府,打了他五十杖,額頭刺了“壯城”字,配到壯城營做了廂軍。壯城營主管城牆修護,工事極繁重。從小到大,雷炮從沒吃過這些苦,實在熬不住,偷空溜回家去求父親,父親卻冷著那張老薑臉,喝著酒,一眼都不睬他。他娘在一旁哭著哀求,父親也像沒聽見一般。
他只得回去繼續苦熬,直到去年,被差撥到了這軍巡鋪。雖說整日仍不清閒,卻也已經好上了天。這軍巡鋪離他家不到一里地,他卻再也不肯回家去。他父親也不來看他,有時去他妹妹珠娘那裡,來回都要路過軍巡鋪,卻從沒停過腳,連頭都不扭。
父親化灰消失前一天,卻忽然來軍巡鋪找他。
那天他正蹲在院子裡,和付九一起給那幾個禁軍洗汗衫,他父親走到院門邊,卻站住腳,沒進來,也沒出聲喚他。他無意中一扭頭,才看到父親,手裡提著一隻燒鴨,站在那裡望著他,仍舊冷臭著一張老薑臉,像是來討債一般。
他十分詫異,但還是站起身,走了過去,應付著低低叫了一聲“爹”。這個字許久沒叫過,叫出來覺得極生分別扭。
他父親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他,他接過來一看,是塊灰綠的古玉,上面刻著個“福”字。他吃了一驚,這玉是他娘臨死前給他的,說是她祖上傳下來的,讓他貼身戴著,能祛病招吉。他穿了根絲繩一直掛在胸前,前一陣發覺不見了。他還疑心是同宿的付九偷了,兩人還鬧過一場。
“你從哪兒找見的?”他忙問。
他父親卻仍沉著臉,並不答言,盯著他,半晌才沉著聲音說:“你妹妹給了我這隻燒鴨,我一個人吃不了,你晚上過來吧。”
他一愣:“我晚上要值夜。”
他父親望著他,似乎有些失望,那雙老眼中,暗沉沉的目光顫了幾顫,灰白亂須間幹皺的嘴唇略動了動,似乎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只咳了一聲,又盯著他注視片刻,隨即轉身走了。
他鬆了口氣,剛要轉身回去,他父親忽又停住腳,回過頭,冷著臉說:“你回家時,開門關門都輕一些,我臥房的門框都已經朽了。”
他頓時火起,剛要頂回去,他父親卻已又轉身走了。看著父親已經有些佝僂的乾瘦背影,他氣哼哼愣了半晌。直到父親轉過街口,再看不見時,他才恨恨罵了句“死酒癆”。
當時沒有料到,那竟是跟父親見的最後一面,不知道往後還能不能再見著。想到這,雷炮忽然有些不自在,心底裡酸酸一顫,像是隱隱裂開了道小口子。
王哈兒心裡藏了件事,誰都沒敢告訴。
他是實在尋不到其他出路,才投募了廂軍,被分到了八作司。八作司總管京城內外修繕之事,共有泥、石、瓦、竹、磚、井、赤白、桐油八個作。王哈兒是井作,每天在這東南城廂四處挖井、淘井,雖然不算多髒累,卻也不輕省。好在他嘴頭靈便,善於巴結都頭和軍頭,掙了兩三年,升了小小一階,做了個承局。雖然只是最低微的官階,草芥一般,但畢竟手底下管領兩個兵卒、幾個役夫,便不需再親自出力,只要動嘴就成。
今年正月末的時候,東水門內趙太丞醫鋪旁邊的那口四格井淤塞住了,王哈兒帶著兩個兵卒過來看。跟常日一樣,兩個兵卒下井去淘挖,他則去街口斜對面的王員外客店店頭,要了碗茶坐了下來。對街查老兒雜燠店店口,說書的彭嘴兒正在講史,他邊喝茶邊聽著。這時,店裡進來個客人,是個年輕男子,二十來歲,穿著件白錦裘,一雙細長丹鳳眼,眼梢斜挑,看著俊逸不俗。年輕男子坐到王哈兒的鄰座,也要了碗茶。
坐了片刻,年輕男子忽然問:“這位軍爺可是井作的?”
“是。你是?”王哈兒略有些意外。
“在下姓牟名清,有件事不知道能否勞煩軍爺?”
“什麼事?”
“在下是江南人,剛遷居來京城。宅子裡有口井堵住了。外面那些淘井力夫,又不太敢信。能否借軍爺手下——”
“廂軍人力,哪能平白給私宅使用?你沒見新下的詔令?私佔廂軍人力要重罰——”
“在下當然知道,私事不該勞動公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