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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興快步奔到牆邊,見地上那件東西像是個竹管。他一把抓起,來不及細看,伸手一攀,飛身上牆。隱約見那黑影向街北奔去。他飛跳下去,邁步急追。那黑影看著有些瘦小,速度卻極快,梁興盡力追趕,卻始終沒能追近。一直追了兩個街口,一轉彎,再看不見那黑影了。
梁興盡力尋了半晌,都沒找見,卻聞到一縷異香,是從手裡那根竹管散出來的。他忙低頭細看,見那竹管裡竟有一點火星。街對角有家客店,門前掛著兩盞燈籠。他走到那燈籠下,就著燈光才看清楚,那竹管竟是一根迷煙管,管裡有一根點燃的迷香,尾端鑲了一截吹嘴。
那黑影剛才是要用這個迷倒我?
梁興心裡一沉,看來那兩條蛇不是自己鑽進我房裡去的,是那黑影偷放進去,意欲讓蛇咬死我。他怕一條不夠,帳頂上又放了一條,自己則躲在窗外偷看。我若被咬死最好,若沒有,他便用這迷煙迷倒我,再進屋殺死我。他使這些陰招,自然是怕當面對敵,不是我對手。
什麼人這麼處心積慮要殺死我?
看這鋪排佈置,絕不是一般的小仇小怨。梁興忙急急回想,卻想不起和什麼人結過深仇大恨。早些年,他不喜父親那般忍讓,加之年紀小、血氣盛,喜歡與人爭勝。習了武之後,更是到處和人比武過招,也招致了不少忌恨。等年紀稍長,尤其是父親亡故後,他怕母親擔憂,便漸漸收斂起來,不願再多生事。十七歲入了禁軍,兩年後升為教頭,又憑一身武藝,得了汴京“斗絕”的名頭。他越發自重,再不肯輕易與人過招。除非營中校閱,或逢到節慶、御前競技,才受命演練。
除此之外,常日裡,他不愛與人計較,合得來,便是友;合不來,笑笑就過,不願惹嫌或得罪人。因此,這幾年過得甚是輕鬆無事,並沒有和什麼人結過仇怨。
今天若不是先聽見噝噝聲,摸黑上了床,這會兒恐怕早已經死僵了。他不怕事,但怕陰招。那人今天謀害不成,恐怕不會罷休。接下來不知道又要使什麼陰狠招數。
他忽然想起來,中午覺得路上有人跟蹤,現在看來,並不是自己多疑。難道那人就是今晚那個黑影?看身量,又不像。
他又想起蔣淨。難道蔣淨之死也和這有關?也是那人設的計謀?想要陷害我?陷害不成,才想到要用蛇、用迷藥?
他猛然想到一個人,心裡頓時一寒……
雷炮坐在炕沿上,望著油燈,甩著腿,心裡煩躁躁的,像是有許多蟲蟻麻麻亂爬。
自小,他不知為何,總是要跟父親逆著來。父親想讓他讀書,備了份厚禮,求一個老儒教他。他不是不願讀書,卻不願照著父親的話去讀。父親喝了酒,就拿竹帚抽打他,他吃不住痛,只得去了。到了老儒家,老儒教他寫字,他抓著筆、蘸了墨,到處亂畫。教他念書,他扯著嗓子吼渾話。老儒抓起戒尺要打他,他奪過戒尺,照著老儒的屁股狠抽了幾下,倒逼得老儒往外逃。老儒鬥不過他,抱著那些錢禮還給了他父親。
他父親喝醉了酒,狠打了他一頓,又找了箇中年儒師。他照舊胡鬧一頓,逼得那儒師也退還了學錢。他父親仍不肯罷休,繼續打他,繼續尋儒師,他也就繼續胡來亂為。到後來,只要聽說是他,所有儒師都趕緊搖頭擺手,慌忙躲開他父親。
他父親卻不甘心,又轉了念頭,想讓他經商做經紀。又備了酒禮,說動一個善記賬的書吏,教他學計數。這個他很樂意,然而,他父親送他去之前,先發下狠話,說他這回若不好生學,就打斷他的腿。他一聽,又不樂意了,去了那家裡,非但不聽人教,反倒用油燈燃著床帳,險些把人家屋子燒掉。
連番鬧騰了許多年,眨眼他已經十五歲,卻一樣本事都沒學會。他父親終於死了心,要他跟著自己學手藝。他聽了越發氣惱,小時候我想跟你學做匠人,你卻說匠人太卑賤,不許我學。讓我學東學西,耽擱到這時節了,又讓我學做匠人,自然是對我灰了心。
他父親是軍器監火藥作的作頭,從監裡偷偷帶回來些火藥配料,強逼著他一樣樣認、一條條背。什麼硫黃、窩黃、焰硝、羅砒黃、定粉、黃丹……同研,又是乾漆、竹茹、麻茹……搗末,還要黃蠟、松脂、清油、桐油、濃油熬膏……他一聞那氣味,就要嘔。再一想,一旦記住學會,就成了父親這樣的匠人,天天被監官們催逼役使,這個不許洩露,那個不許違越,連告個假離開京城一兩天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