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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是鎮裡的劉醫生給陳卓開的,陳卓吃過之後,很快就會再次睡著。劉醫生是個老中醫,在血衣鎮裡行醫已經三十多年了,他的絕活是治療小兒夜哭症。只要經他的手,饒是再哭鬧的嬰孩,也會乖乖安靜幾天。不過這幾天他外出探親去了,所以難怪會有婦人在牆外貼著符咒,請求路人的幫助。
陳卓吃完藥就進屋歇息去了,我和陳璞燙過腳之後,也進了裡屋,躺在了他父母曾經睡過的大木床上。聽著陳卓的鼾聲,陳璞幽幽嘆了一口氣,對我說:〃王東,讓你見笑了。〃我苦笑:〃唉,誰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
陳璞告訴我,以前家裡很窮,三十年前,當他父親看到新出生的竟是一對孿生兄弟時,對生活壓力的擔心遠遠超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三個月後,父親將陳璞送到了城裡一個久未生育的遠親那裡,留下了陳卓一個孩子在身邊。這一切是陳璞在十八歲的時候從養父母那裡知道的。當時,養父母認為他已經成年了,應該告訴他所有的真相。此後,陳璞回來見過父母兩三次。看到這裡的貧困與弱智的弟弟後,他決定每個月都寄一筆錢回來。父母用這些錢,修葺好了這幢老宅,也為陳卓買來了治病的藥。
聽了陳璞的話,我很有感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這麼多年,真是難為你了。〃
4
陳璞將油燈放在裡屋的桌子上,燈油燃燒後,發出一種很原始的香味。〃睡了吧。〃陳璞對我說。就在這時,我聽到屋外飄來了悠悠的哭聲。是嬰兒的哭聲。
嬰兒的哭聲像一股煙,在房前屋後飄揚著。血衣鎮裡的房屋和樹木,將煙一般的哭聲切割成一縷一縷的細絲,而哭聲卻依然會很頑強地重新黏合在一起,水銀瀉地般,無孔不入地鑽進房屋中,刺進我們的耳膜裡。
我被這連綿不絕的哭聲弄得心煩意亂,不禁對陳璞說:〃你聽到了嗎?有嬰兒在哭。〃
陳璞翻了個身,淡然地說:〃哪是什麼哭聲?這是山風快速掠過老屋的縫隙時,引起的尖利嘯叫。這樣的聲音,每天晚上都能聽到,你就別擔心了。〃
油燈光越來越微弱,嗅著那原始的香味,一陣倦意也慢慢襲上了心頭。今天走了這麼久的山路,我也真的很累了。在陳卓與陳璞的鼾聲之中,不知不覺,我也慢慢陷入了無可救藥的夢想之中。
朦朧中,我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搖曳,彷彿漂浮在水面上一般。我努力睜開眼睛,卻看到周圍一片鮮紅的液體……原來我正漂在血衣鎮外的那條紅色的河面上。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奮力向湖邊游去,卻嗆了幾口紅色的河水。河水夾雜著腐爛的惡臭,令我幾欲嘔吐。河面上氤氳著紫色的霧,我看不到河岸。但我知道這小河並不寬,很快我就會游到岸邊。
不過,我錯了。河水幾乎沒有流動,沒有一點聲息,我根本無法辨別哪裡才是河岸所在的方向。我只能胡亂選擇一個方向遊了過去,我看到紫色的霧氣中,隱隱出現了一座橫跨的木橋。我抓住了木橋的欄杆,掙扎著爬上了木橋。
我溼淋淋地坐在木橋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直到現在,我還沒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突然浸沒在這條惡臭的河裡。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黑暗中,橋的一側傳來腳步聲。我抬頭望去,看到了一個穿著紅色衣裳的老頭,他的面孔隱沒在紫色的霧氣中。我只注意到,他的兩隻褲管,一隻捋到了膝蓋,而另一隻則垂在腳踝處。垂下頭,我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我的夢境,到此為止。
5
我被一陣嘈雜聲驚醒,睜開眼,屋外已是日上三竿,這一覺我睡得可真是香啊。
我坐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竟然上身赤裸著。我記得昨天晚上只是脫掉了外衣,穿著內衣睡的覺。我有點詫異,這時,陳璞走了進來,他穿上了一件紅色的衣裳,對我說:〃王東,你醒了?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麼了,你出了很多汗,貼身的內衣全都溼透了。你在半夢半醒中脫掉了內衣,光著膀子睡的覺。〃他遞給了我一件河水漿洗成紅色的粗布內衣,說:〃這是陳卓的,你先穿上吧。〃
看著這紅色的衣裳,我情不自禁想起鎮外的那條紅色小河,這讓我心裡很不痛快,一口氣憋在胸口,就像塞了一大團浸溼了的棉花。
穿鞋的時候,我發現鞋底全沾染上了紅色的泥土。大概是昨天走了一整天的山路,才把鞋底弄得這麼髒吧。
穿上陳卓的衣服,我走出老屋。現在我才發現,在停放棺木的大棚旁,有一口水井,陳卓正吃力地用搖轆打起一桶水。雖然這水不是從河裡打起來的,但卻依然是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