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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不會表現得太熱心啦,只是隨口問問,裝得像是要在舞女面前扮大人物充大好佬一樣(這說法也不算太離譜)。
“你這位朋友——是法國人。”冷小曼問。
“是的,但他是老上海,說一口上海話。”小薛臉上一陣發熱,連忙彌補漏洞。
“真奇怪,你結交法國人,還能說法國話。”
“我有個法國爸爸。”他實話實說,並不覺得這有啥光彩的。雖然在租界,這身份也不是一點便宜都佔不到。
“原來是這樣。”
讓小薛奇怪的是,冷小曼忽然表現出相當的熱忱。她不像昨天那樣寡言少語,也不像昨天那樣緊張,昨天她可是像一碰就炸成毛團的刺蝟。女刺蝟,他心想。
下午巡捕房果真搜捕過貝勒路那幢房子。有一份證件,證件上有你的照片。名字是假的,或者——那個才是你的真名。聽到這個,冷小曼忽然有些惱怒(這群狗,她罵道)。
他們沒有進一步的情報。所以——稍息,全體解散。小薛從額角上甩出手來,自以為那是個瀟灑透頂的萬國軍團式樣的敬禮。
最最讓他疑惑的是冷小曼居然提出看電影。看電影?當然,沒問題,還請你吃烤牛排。
⑴廉價舞廳,一塊錢可以跟舞女跳五次。
二十二
民國二十年六月十五日凌晨三時五十五分
沒等顧福廣下手,別人就先對他下手。是他自己大意,還能說什麼?在這種情形下,他本不該回老七那裡。別人既然對他不買賬,當然就會來稱稱他的斤兩。要來對他動手,自然是透過老七。明擺的事,當初他找人家談判,就是透過老七傳話的。
他半夜三更逃回八里橋路,敲開門。他驚魂未定,讓小秦先去睡覺,他要好好想一想。
昨晚在路上,他感覺不好。老七的小房子在白爾路⑴的南益里弄堂內。從八里橋路走過去,顧福廣平時只要十來分鐘,可他花掉半個多小時。他本來可以從法大馬路⑵穿過敏體尼蔭路,那樣他就一直在法租界地盤裡,不必去過鐵閘門。可不知為什麼他要從民國路和八里橋路的閘門進華界(也許是像他常常對林培文他們講的,一有機會你就要訓練如何“調整呼吸”)。這樣一來,他就不得不在華界伸向法租界的西北角上繞一下,再從華盛路⑶和民國路⑷的另一個閘門走出華界老城區。就在第二個閘門口,兩名巡捕上來對他抄身。
這也沒什麼,他連呼吸都是正常的,甚至沒喝過酒。但他就是感覺不好,好像有什麼危險的事正在逼近。或者是因為巡捕抄得太仔細?不像普普通通的抄靶子,不像華捕酒足飯飽突如其來的捉弄人的念頭,也不像法捕忽然想傾瀉到中國人頭上的隔夜無名火,甚至也不像是在例行公事。
好在要緊東西他從不隨身攜帶。只是他有些緊張(背都繃得有些痠痛)。也許是因為月光不時被雲遮住,也許是夜裡風涼。他覺得弄堂對面的樹後有黑影,他停住腳步,點菸,側肩歪頭攏起雙手,像是生怕從東面黃浦江吹來的夜風吹熄火柴。月光瞬間籠罩樹冠,宛若銀紗從黢黑虯曲的梧桐枝垂掛下來,照亮歪身靠在樹幹上的那團東西,只是一輛小小的推車而已,月光甚至照亮車身上的油漆大字,代乳豆漿,上海特別市政府衛生處為改善市民體質正在大力推廣的健康飲品,營養豐富物美價廉。進到窄弄,身後沙沙一陣響動,他扭頭,只看到房簷上的野貓,隱身之前似乎還轉頭看他一眼,兩點碧綠在黑暗的半空裡閃爍,大約一兩秒鐘之後,才消失。
連老七開門時望著他的表情都讓他心裡一跳,神態舉止說不出是意外還是期盼已久。不是他自己緊張,就是老七緊張——當然是他自己。
等到一進門,眼前的景象就讓他鬆弛下來。桌上是一大盆白粥和兩小碟醬菜,碎花布窗簾擋住從木窗縫隙裡鑽進來的涼氣。老七轉瞬就脫個精光,只剩一條繡花兜,蹲在床後窸窸窣窣,又坐馬桶又洗屁股。
他坐在桌旁抽菸,老七收拾停當,過來幫他解釦子。柳肩上有股梔子花的香氣。
他覺得這一陣驚慌失措毫無來由。
他先抽菸,又喝粥。抽出座下椅墊放到旁邊椅子上,再拍拍,不讓老七上床,要她坐在身邊。誰可曾想到,福致里老七也會這樣乖順聽話。那全都是因為他顧福廣自有一身氣度。“陰森森坐在那裡像個大亨”,老七對顧福廣說過這話。他剛開始笑,她卻又接著說:“後來才曉得你不是大亨,是殺頭胚。”
本埠新聞欄的標題總是讓他產生某種虛幻的安全感:市府嚴令查禁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