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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要拍的——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答應嫁給我。我要在房子裡到處掛上結婚照,照片可以證明你是我老婆。果然如此,一張照片就足以證明她確實是曹振武的老婆。
汗水一定在刺激小薛的眼瞼,可他似乎陷入某種沉思狀態。他沒有注意到她腿上的瑕疵,也沒有看到她絕望憤怒的眼神。
忽然,他大聲叫喊起來,198號衝到木籠邊。
“我是法國人!我父親是法國人!我要找探長說話!我有話要說!”
198號用鑰匙開鎖。他已解開腰帶,把鑰匙、警棍、警哨和手電筒全都扔到桌上,他已準備好好收拾一下這膽敢在巡捕房鬧事的傢伙。
愁眉苦臉的的探長走進來。他讓198號把小薛帶去他的辦公室。他渾身是汗,恨不得趕緊下班,找個酒吧喝兩杯冰涼的啤酒,他對這地方憤憤不平,他對這份工作憤憤不平,他也對在這種天氣裡還讓他執行任務的上級憤憤不平。
二十八
民國二十年六月二十四日下午四時十八分
小薛被帶到探長辦公室。桌上,在木製的盆帽邊,他的身份證翻在最後一頁。一本洋行印製的傢俱目錄,一盒用來驅趕蚊蟲的薄荷油。靠門這邊牆上掛著一塊漆成墨綠色的寫字板,用白色粉筆開列著探長今日必須完成的事項。一個巨大的箭頭斜斜插入下午三點至五點那兩行中,把左下角圓圈內的臨時任務插入那條本該坐在清涼通風的辦公室裡喝茶抽菸的縫隙間,圓圈裡寫著星洲旅館。
綠色寫字板的右側牆上掛著電話機。
“你有話要對我說?”探長說。
“我想打個電話。給政治處的薩爾禮少校。你來撥通,你告訴他是薛要與他通話。”
“認識幾個大人物,是吧?”探長儘量伸開腿,好讓門外的涼風一直吹進褲襠裡。
少校在電話那頭,聲音有些不耐煩。間或傳來沙沙聲,少校在翻閱檔案,也可能是電話線的雜音。
“你在星洲旅館幹什麼?”
“一個朋友住在這裡……”他對說出口的詞句總覺得沒把握,哪怕說的是實情,聽起來都像是一派胡言。
“一個朋友……”電話裡的聲音讓人捉摸不定:“是個女人?”
他不知道該把真實情況透露到何種程度,他必須做出選擇。聽筒裡噼啪作響,他必須在十幾秒鐘內把邏輯理清。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是什麼關鍵人物,冷小曼不是最關鍵的人物。少校志不在此。那麼——
“假如你信得過我……我會讓你得到最好的。”
“假如我能信任你……到目前為止,你認為我還能信任你麼?”電話裡的雜音忽然消失,像是突然騰出一片空間來。少校的聲音變得單薄,變得像一根隨風飄動的細線,像是深邃走廊裡的回聲。
小薛覺得越來越虛弱,他沒有察覺到自己幾乎在大喊大叫:“這很重要!如果……也許你一覺醒來,就會看到我的報告放在辦公桌上。”
他放下電話,他在等待裁決。他心裡有一絲惋惜,他想起她竭盡全力的表演,她裝出來的老練,他也想起他對她和她的組織的“利用價值”。後來他又想起她的哭泣,在船舷旁,他驚動她,她回過頭來,茫然的眼神。即使在最驚恐的狀態下,她都無法忘記自己是個女人,她用手壓住旗袍的開衩,好像那是把她從超現實的恐懼感中拉回到日常生活中來的唯一辦法。他這樣想著,那點惋惜之情竟而擴大成一種焦慮。有一瞬間,他覺得只要能把她救離眼下的困境,拿什麼來換都是值得的,不管是薩爾禮少校的信任,父輩友誼,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一小時後,他看到馬賽詩人。
一個半小時後,他和冷小曼走出老北門巡捕房。馬賽詩人陪他到木籠旁,他注意到冷小曼一眼就認出這位老朋友。
馬賽詩人告訴他,對星洲旅館的搜捕行動純粹出於意外。今天上午,星洲旅館茶房打掃房間時,在三樓二號房間的梳妝檯下發現有一枚手榴彈,該旅館賬房稽查龔善亭打電話報告老北門巡捕房。
平心而論,在政治處所有的警官當中,小薛唯獨對這位馬賽詩人頗具好感(正因如此少校指派他負責聯絡小薛)。他靦腆,頭髮和乾草的色澤差不多。他對馬拉美和魏爾倫情有獨鍾,他在上車離開前,偷偷向小薛讚許道:她惶恐的姿態猶如一隻天鵝。
而這隻天鵝,此刻站在小薛住處這間空蕩蕩的客廳中央,像是在漂泊途中短暫棲息,神情裡充滿淒涼。他們婉言謝絕馬賽詩人的好意,沒讓他開車送他們。一旦確定身後無人跟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