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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白天,小薛幾乎把冷小曼忘個一乾二淨。他把她扔在家裡,就好像她是與小說中另一條線索相關的人物,可以暫時丟在一邊。或者簡直就算是另一部小說的人物,儘可扔在枕頭下,改天再看。等他凌晨回到家中,看到她眼角邊的淚漬,頗有幾分內疚。
下午他離開皮恩公寓,隨即跑到薛華立路警務處大樓。他當天必須認真應付的第二件事。他在老北門捕房貿然給薩爾禮少校打電話,這舉動不能算衝動,那是情急無奈。可事過之後,髒屁股就有得他好擦的啦。
少校答應得如此爽快,讓他心神不定。他覺得這簡直像是個險詐的陰謀。你可別高估他的勇氣,猜想他此來是想探測虛實,聽聽少校的口風,他所有的不過是那點從來都不大可靠的直覺。
少校果然在向他怒吼,丟擲一連串問題。
“……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跑到那個旅館去?那麼多重要的事情要辦,你去星洲旅館幹什麼?幽會?那女人是誰?為什麼我們的探長要懷疑她?為什麼要把她帶去巡捕房?這女人與你目前的工作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有那麼多神秘的女人?那個白俄,那個貝勒路的女人,還有現在這個——上帝,難道上海快要變成一個雌性的世界?”他覺得少校的怒火裡有一絲虛假的成分,但他不敢確定。
“你讓我大丟臉面——”少校繼續衝著他大喊大叫:“讓政治處為一對野鴛鴦作擔保!巡捕房覺得這個女人很可疑,她的證件很可能是偽造的!她到底是誰?”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小薛覺得自己無法控制住膝蓋的顫抖,他垂眼望著地板,好像他認為不是他的腿,而是那一條條柚木地板在作波浪式的起伏運動。他幾乎有一種和盤托出的願望,他覺得那樣他還容易些。他現在一絲一毫都沒在為冷小曼的命運擔心,他只是全心全意想要讓少校安靜下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告訴我?你的良心被野狗吃啦?”少校使用的是菜場裡本地女傭的咒罵方法。
“因為我是在跟這女人接頭!”他孤注一擲,好像報館裡那些平時吊兒郎當,卻有幾分急才的撰稿人,事到臨頭,到快要排版前的一分鐘,他忽然就靈感迸發,滔滔不絕:“……到目前為止這是最大的進展!我剛剛取得她的信任,那個白俄女人,梅葉夫人,那個女軍火商。她要我代表她和某個地下組織派來的人接頭,我想那就是你正在尋找的赤色暗殺組織!沒錯,星洲旅館的女人和貝勒路逃跑的女人就是同一個人!沒錯,我在船上看到過她,絕對不會認錯,萬無一失。可你現在不能逮捕她,這是在上海,你必須懂得本地人的行事方法,要像中國人那樣有耐心!藏在她背後的人才是你真正要找的。”
“那你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呢?”少校的聲音忽然緩和下來,好像他的怒氣突然失去動力,脫離向上升起的弧形軌道,垂直掉落到地板上。他的臉部顏色突然變淺,表情突然有些模糊不清,好像電影裡漸漸淡去的特寫。他從逆光的陰影裡凝視著小薛,幾乎變得像在自說自話,像是在對小薛耳語,既像是在講道理,又像是在刻意表現一種陰險的想法:“也許我可以換用另一種辦法。也許我可以直接逮捕她,審問她,把她交給特務班,交給馬龍班長。他們那兒有一些好辦法,總是能夠讓人開口說話。”
“可是那場大行動就戛然而止啦,吧嗒一聲,計時器停止轉動,”小薛覺得這種時候採用這些文學技巧簡直是發痴,不過靈感來時你有什麼辦法?他聽任自己往下說,聽任思緒在記憶和想象的流域交界處旋轉,攪動,混合:“……我想你要的是大明星,不是隻會小打小鬧的跑龍套角色。那是一次大行動,整個上海都會為之震動。我還沒查清那到底是什麼行動,可我相信那會驚天動地……”
他小心翼翼地選擇記憶中聽到過的詞彙:“這我能猜到,他們在採購一種威力巨大的新武器……”
“武器?是什麼?”
“我不知道,有一張圖紙,有支架,像是一種機關槍。”
“機關槍?他們要拿它來做什麼?”
“我還沒查清。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我有把握,如果你信任我——”小薛覺得自己暫時已能控制局面。他這會已能稍稍分出點心思,想想別的事,想想冷小曼。他天生的樂觀勁頭再次佔據上風,讓他迅速扔掉這些讓人不愉快的念頭。他想,總會有辦法的,如果薩爾禮少校真的很信任他,到時候他也可以求少校放過冷小曼,放過特蕾莎,至於別人,他可管不到那樣多。
“那張圖紙你還記得多少?”
他還記得不少。他是個攝影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