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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的幾年,她做過眼鏡店的售貨員、遊樂園售票員,近期是213路公共汽車的售票員。
她上星期剛被辭退,因為她報站名之後,總要宣讀一段介紹此站典故的散文,把公共汽車當成了旅遊觀光車,令乘客們忍無可忍。
她的別出心裁,令她失去了一個又一個工作。她不明白,自美校退學時起,她便永遠失去了別出心裁的可能。
普通人的藝術天賦,唯一的用武之地是在床上,但她像普通人一樣疏於保養,做不了太長時間的性感尤物。我在她美好的尾聲回到她身邊,告訴她,我們的未來一片光明。
她堅信我必成名醫,願意以身試針。我選了手上一個最不重要的穴位,反覆瞄準,一針下去,兩顆血滴蹦了出來。
血滴殷紅。她自此對我失去熱情。
但我倆還是住在一起,我的四居室住房,對她形成了魅力。她買了五串廉價的塑膠花,掛在門框、窗框和水管上,買了一杆油筆,在衣櫃上畫了蠟筆小新和加菲貓。她還買了一張紅色彩紙,剪成兩隻長頸鹿,貼在牆上。
她的美術水準一退千里。
我倆不再有床笫之歡,每當我把手按在她身上,她便向我解釋,此事不管對我有多大快感,對她卻只是乏味的摩擦。
她所感興趣的,是我的學業。每次我從老先生家回來,她都要仔細盤問,讓我描述老先生說話的神態和小動作,來判斷他是否對我藏了絕活。
一天,老先生送給我一罐茶葉和一瓶藥酒,都是小罐小瓶。我拿回來,Q對此嗤之以鼻,說人老了便會變得小氣,這點東西可能還是想了很久才拿出手。
半夜,她從夢中驚醒,說:“不對,你向他學習,他反而送你東西——太奇怪了,你是不是白給他幹什麼事了?”她冰雪聰明,我說了實話。
某市舉辦中醫大會,老先生寫篇論文參賽,因毫無新意,被退了回來。老先生很難過,跟我說:“寫真東西是洩密,不寫又被人瞧不起。”我說:“交給我。”我從針灸古籍上搜出冷僻話語,拼成一個複雜的體系,塞入原論文中。
老先生問:“這麼熱鬧行麼?”
我:“行,這是鬧世。”
論文在某市獲得金獎。
Q關心論文上有沒有我的署名,我表示沒有,她怒不可遏,說:“那就——要錢去!”她訓了我一個晚上,第二天早晨送我出門,遞給我一把手鋸,說:“如果要不來錢,就把獎盃分一半。”我帶著手鋸到老先生家,說:“我和我女友都沒有工作——”老先生一擺手,說:“提錢,沒意思。”不料他明察秋毫,我連忙表示與錢無關,只是向他訴訴生活的苦。老先生仍保持著警惕,說:“都很苦。”尷尬了數秒,老先生打破僵局,說:“論文出來後,有科學研究所要我寫系列文章,這是要我一輩子的心血,我的答覆是,給我蓋棟三層小樓,我再寫。我的秘訣起碼值三層樓,但我可以傳給你——”我看著屋中的舊傢俱,想到老先生過的是簡樸生活,他所能給我的已是最好,而年青一代的窮兇極惡,令我看不到眼前的一切。至於論文,本意就是要幫他的,原來出於情誼做的事,卻要求利益分割——在我有錢時,絕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忽然心下一片悲涼,打斷了他的話,告辭而去。
出了他家的樓區,我直衝到街口,迎面是一個賣生肉的店鋪,側面是一個郵局。我到郵局中狂翻雜誌,看遍了兩個月來的俊男靚女,然後買一疊信紙,用蘸水鋼筆把事情原委、心中所想都寫下來,足有五頁。
重回老先生家,把信遞給他,我說:“您看看吧。”他說眼睛老花了,讓我念。我控制著自己,儘量不帶情緒地把信讀完,不料還是把他感動了。他擦去眼角的淚花,嘆道:“同感,同感。”他說古人造了“男婚女嫁”一詞,含著玄機:男人昏了頭才會要個女人(婚),女人來了,男人就變成豬了(嫁)。他和我都有女人,所以英雄氣短。他的女人,事事節儉,而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要我鋸一半獎盃回家。他從床下拿出一個白亮的保溫杯,說:“你把這個帶回家吧,看能不能應付她一下。”我看保溫杯上印有“殘疾人運動大會”的標籤,知道是老先生順手得的,說:“這……恐怕會起到反面效果。”老先生:“年輕人,不要不識貨。這是飛機材料做的,子彈都可以擋住。”他屈起兩指,用指節狠敲一下,保溫杯卻沒有半點聲音。
我:“太棒了!但保溫杯為什麼要防子彈?”
他也想不明白,安慰我說:“唉,為了高階。”他的房間和夫人房間門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