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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過美術館、鐘鼓樓、什剎海……縱身一躍,翻入玉涵寺。院中一片漆黑,只有風溼的窗戶還亮著燈。老友重逢,他一定會痛哭流涕,想到敲門後的激動場面,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敲門。
門開。
風溼露頭,叫了聲:“是你!”
我剛要搭話,他已躥回屋裡,坐到電腦前奮力地連擊滑鼠,屋中響起一片槍聲。我說:“我回來了……”他瞥了我一眼,叫聲:“糟了!”把耳機戴上,屋中的槍聲便銷聲匿跡。
我看看四周,他不但有了電腦,還配備了打字機、傳真機、影印機,除了那張明清式樣的木床未變,和白領辦公室並無兩樣。
走近電腦,見螢幕上是美國特種部隊解救人質的場面。風溼一邊開槍,一邊對著麥克喊:“從左邊包抄!哎呀,你怎麼又中槍了,用手雷!”似乎電腦裡有多人在玩。
看到他的書案下堆著幾捆書,想是佛經,我抽出一本,卻見是口語化文字,一份禪宗文化的講課紀錄,講課者是一個叫南懷瑾的老人,從前言後記看,似乎很有名氣。
隨便翻了一頁,見是寫南懷瑾常睡覺不安心,擔心他的棒子交不出去。我前後多看了幾頁,才搞明白他說的棒子指的是他所代表的禪宗流派。棒子交不出去,是指沒有繼承人。
隔幾頁,又寫南懷瑾安心睡了,因為這個接棒子的人已經有了,此人不在身邊,南懷瑾也不著急去找,只說要等等他——讀到這,我驟然心驚,直覺告訴我,此人可能是風溼。抬頭看風溼投入玩遊戲的樣子,想:看來,老先生得且等了。
此書詼諧,一路貶低自己,不覺讀到了凌晨一點。風溼遊戲結束,把耳機、麥克奮力地甩在桌上,看來他的小隊沒有救出人質。風溼憤憤不平地說了句:“什麼人呀,和你們組隊,就從來沒成過事!”他猛然發現我坐在屋角,一臉怒容轉化為哭相,喃喃道:“你回來了?”我終於看到了我想看到的,心裡卻全不是味道。
風溼手忙腳亂地給我倒茶,隔一會就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兩聲。十五分鐘後,他兩手一合,做了個蓮花手印,情緒平息下來,問:“你跑哪去了?”
我講了我的經歷,引得他長吁短嘆,吟道:“何歲逢春不惆悵,何處逢情不可憐。”我:“呵,你怎麼有了文學修養?”他嘿嘿一樂,說:“兩年來,我晚上沒睡過覺,只在第二天中午睡一會。單日讀古詩,雙日玩遊戲。”兩年前寺廟從南方移來了一尊元代石佛,此佛像在山野中暴露多年,山民們常看見有大蟒蛇盤在石像前,石像搬走後,山民在石像原地發現了蟒蛇屍體,風傳大蟒蛇的精靈追到北京去了。
——這是送石佛來京的文物部門人士講的,嚴重影響了看門老大爺,他晚上聽到院中有“噼啪”的巨響,逢人便說是大蟒蛇的精靈在跪拜石佛。少數小和尚受了影響,每日天一黑便關門睡覺,不敢出屋。
風溼大叫:“鬼話謠言能有市場,正是末法時代。唉,我只能做到我不買賬,所以不睡了。”他兩手一合,做出蓮花手印。等他情緒平息下來,我問:“王總怎麼樣了,還找你麼?”他吟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王總破產,再也見不到了。”我驚叫:“被仇家殺了?還是自殺了?”風溼搖頭:“都不是。他覺得自己窮了,不好意思見我。”感慨了一陣人世變幻,我告辭,風溼說:“你可以住這。”我:“不,回家了。”翻出玉涵寺,大街上無車無人,一排烏鴉站在電線上打盹。我放輕了腳步,驚醒它們,必招來“哇哇”亂叫,這份不吉利,我已無力承受。
沿著北海的紅牆行走,感到生活無著無落,壓抑到極點,便跑了起來。跑過故宮、南河沿、前門、宣武門……在琉璃廠街頭,看到一個手拎麻袋的人正從垃圾桶中掏出個可樂罐子,身形很像是K,但想他不會如此落魄,只晃了一眼,便跑了過去。
凌晨三點整,我爬上了西單電報大廈的鐘樓,兩手掩耳地坐在巨大的錶盤下,被“東方紅”曲調的鐘聲震得五臟俱顫。鐘聲停止時,一個十歲的小孩從鐘樓另一面拐過來,正是弟弟,他說:“噓——哥,是我。你應該回家,爸爸想你。”我:“他沒有餓死?”弟弟:“還活著。跟我回家吧。”弟弟向我伸出手,我正要抓,弟弟卻急轉頭,驚恐地向下看去。順著弟弟目光,只見深如谷底的樓下,站著一個手拎麻袋的人影。
我說:“不要怕,有哥哥。”再看弟弟,他已不在。
順著排水管道滑下,腳踏實地後,看那個拿麻袋的人坐在下行的臺階上,背對著我。
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