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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夜色漸漸濃重,竹林裡升起柔紗般的霧嵐,輕輕盪漾。在月華的照耀下,碧竹好似染上一層銀霜,分外靜謐幽雅。
月影西移,洞內一陣極為壓抑沙啞的“呼呼”低吼驚醒丁原。
他凝目望去,只見一慟大師身上的袈裟鼓盪如球,獵獵作響,軀體劇顫不已。老和尚的雙目緊閉,面龐肌肉扭曲戰慄,雪白的眉毛與鬚髯戟張而起,映照著一層熒熒綠光。
丁原趕忙收功問道:“老和尚,你可是魔功發作了?”
一慟大師低哼一聲,算作回覆,鼻子裡噴出兩道淡淡的綠色輕煙,在面前徐徐擴散,形成一團雲霧狀,將他的臉龐遮掩得朦朧隱現。
丁原站起身,剛打算出手助他鎮住魔氣,忽然轉念道:“這老和尚自作自受,又曾害死了老道士和無為大師。我雖立下誓言如今不能殺他,卻也犯不著幫他療傷。讓他多吃一點苦頭,也能稍解我心頭之恨。”
他正自遲疑間,一慟大師驀然發出一記低低嘶吼,宛如負傷的野獸怒嚎,雙目乍啟,綻出懾人綠光,兩簇詭異妖豔的鬼火在眼眸裡燃燒閃爍。一股濃濃的綠色煙霧從嘴中溢位,胸口猛烈的起伏喘息,發出“嗚嗚”的低鳴。
丁原見勢不妙,急忙雙手捏作法印,封出一道結界鎖住洞口。
夜深人靜之際,空山萬籟俱寂,一慟大師的吼聲足可傳至山顛靈空庵。萬一引來守夜弟子,徒增麻煩。
他剛設下封印,一慟大師猛從地上一躍而起,光禿禿的腦袋狠狠撞向對面堅實的石壁,“嘩啦”一聲轟塌一片山石,他自己也受反衝之力搖搖晃晃連退數步,可腦袋上除沾了些石屑泥塵外,並無任何皮肉外傷。
只是這一下撞擊帶來的疼痛,令他稍稍舒服了一些,神志也由此一清。
一慟大師站在原地,雙手合十,喃喃低頌起一段清心除魔的佛經,語速越來越快,壓抑的顫抖卻越來越明顯。
他周身的光霧迅速轉濃,慘綠的光瀾籠罩著洞內,若非有結界的封擋,早溢位了竹林。體內的魔氣從丹田汩汩冒起,千軍萬馬般奔騰不休,衝擊著諸處經脈要穴,直如沸水就要蒸騰滿溢而出。
修煉三甲子的佛門功力應運而生,頑強護持住心脈不讓魔氣攻陷,卻也無力照管其他的地方。
兩股水火不容,卻同樣渾厚絕倫的真氣翻江倒海,來回拉鋸,堵在他胸口的丹丸之地,鬱積成川,一慟已近乎窒息,呼呼氣喘。
他終於忍受不住這非人的煎熬,怒吼道:“狗屁佛經,狗屁佛祖,老衲敬你拜你又有何用?”右手五指張開,竟是一爪插進自己的胸膛。
“噗”的一聲,五個森森血洞裡淌出汩汩鮮血,錐心的劇痛令他幾欲昏厥,可胸口鼓脹的感覺卻沒有絲毫的減輕。
他心頭的靈覺與神志被一點一滴的吞噬,好像緩緩墮入無底的深淵裡。
周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與孤獨,有無數的魂魄隱藏在暗處發出此起彼伏的嘲笑與哀嚎,不斷振盪著他的耳膜。
他怒聲吼道:“一心,你給我滾出來。我知道你在這裡,你想看老衲的好戲,你想看我被魔氣吞噬,你想看我狼狽不堪。如今我就是了,你來看啊,來看啊!”
他腳步蹣跚,在洞內跌跌撞撞的遊走,雙掌不停的轟出,“砰砰”擊在石壁上,激得山石飛濺,塵煙滾滾。
丁原見他癲狂駭人,已完全迷失了神志,漸漸生出一絲同病相憐之感。他也曾經因誤修大日天魔真氣而導致魔功反噬,險些走火入魔葬送性命。
幸運的是,先有仙閣的化功神訣相助,後得《天道》上卷化解,自己因禍得福,反修成前無古人的道魔合一之體。眼前的這個老和尚,卻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瞧他臉上綠光越來越盛,早已掩蓋住佛功所釋放的紅色光霧,顯然是魔功日深已到達喧賓奪主的地步。再不加以救治,任他修為高深舉世無匹,也早晚難逃神消形散,爆精而亡的厄運。
可這怨不了別人。有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慟大師因著魔功殺害了無涯方丈,逼死了老道士,最終自己也難逃大日天魔真氣的噬體荼毒。誰也是救不得他的了。
話是這麼說,丁原依舊忍不住冷冷道:“老和尚,你的幽明折月手再插下去,只怕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抓了出來,還是坐下來好好歇口氣吧。”
他的聲音儘管不響,可用上了“定心咒”的心法,敲在一慟大師心頭宛如轟然古鐘悠鳴。可惜他入魔已深,丁原的話語不過杯水車薪,遠遠不能解他燃眉之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