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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彧聽聞土山再次易手,眉梢輕輕一揚,心中卻也疑惑;趙慎不剛說了不願出降的意思,此時又與他說這事是為什麼?
只聽趙慎道:“我是當速給你家主將監軍個痛快回應,便需求將軍一件東西。”他見閔彧聞言片刻思忖後眼光一跳,半身一震已猛挺了脊背,微垂的眼睫止不住抖動,猜度他已有預感,心中也不禁喟嘆。沉默半晌,開口道:“我求閔將軍的項上人頭。”
監舍中一時寂靜。
閔彧這幾日也並非沒想過此間凶多吉少;只這時當面清楚聽得,方知即便他有過多少視死如歸的準備,此刻依然如峭壁失足,一顆心急墜飄蕩到不知何處。他才過及冠,正在滿懷盡是歡欣期望,猶不覺人世勞苦的年歲;而此時卻驟然而臨一個“死”字,前路多少憧憬此刻盡要歸入寂然黑漆,猶似寶劍未試鋒刃便要斷折埋土。許久,方聽他道:“我的死生不過是趙將軍一句話,又何必說什麼求字?”
他那一雙眼睛總似帶笑,此刻嘴唇微微抖著,看去到彷彿是聽了什麼樂事而吃吃偷笑。
趙慎沉聲道:“我與足下並無私人恩怨。”
閔彧道:“那便是將軍鐵心要與西燕為敵?”
趙慎看他一時,道:“我自知洛城已難再支援多久,殺你於我也無甚益處。我只為利落了斷城外的念想,也省得兩廂裡再費事做那囉嗦試探。”
閔彧聞言略略急切道:“我不是因著畏死才如此說——可將軍行事,萬不該憑一時氣血。”
趙慎淡然一笑,只道:“我此刻所不安的,只是誠心對將軍道一聲得罪。”
他這話音不高,語氣亦平靜,卻聞之而知摯誠。閔彧眼神似有恍惚的遊離,片刻後方道:“罷……平生際遇若能隨心而轉,便也不必稱作命數了。今日不過如是,我並無所怨。”
趙慎見他言辭雖灑脫,聲調卻掩飾不了的微微顫抖,不知這從容中是靠著幾多自持;終是點頭道,“這話我倒是謹當自勉。”
說罷,探身抬手取了方才周乾擱在一旁的物什,原來是酒甕酒盞。待拆去泥封,將琥珀瓊漿注入酒盞,瞬時酒香縈室。趙慎將酒盞推至閔彧面前道:“願使足下盡興以行。”
閔彧忽而笑道:“我從前總覺盞中物有趣,可阿爺長兄皆言飲酒誤事,不許我喝;而今在這裡,便是真要盡興方休。”
呷了一口,讚道:“果然濃烈。”轉而笑道,“從前在關隴時飲的稠酒,我能吃一罈,勁道大約也不及這一盞。”
趙慎道:“難得閔將軍有這興致。我不善飲,便只陪這一盞了。”
閔彧道:“是了,將軍可不當醉倒在這裡;我卻無妨,”又道,“我方才說的稠酒雖是粗糙,口味卻甘甜;將軍說不善飲,可若嘗過那酒,或許便也饞上了——他日將軍若到西京,可一定莫忘品鑑一番。”
話說到後半,語中之意兩人皆心知肚明;趙慎擎起酒盞,道:“請吧。”
他方說完,閔彧已引頸傾了半盞入喉,笑道,“人生可放縱盡歡,也不失是難得快事。”
待數盞醇酒飲下,只見閔彧雙眸晶亮,方才微微失色的面上湧起潮紅,倒是有了些少年輕狂模樣;忽而倏然立起,便離席踏向屋中央。他腳下鐐銬未除,不知是桎梏沉重還是因著酒勁上頭,步伐略略踉蹌,身形卻還穩當,帶得那鐵鐐嘩啦作響。
只聽他開口歌道:“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那嗓音尤未脫少年青澀,卻並不稚弱,歌至尾句,氣息催發,竟與那鐵鐐地面相撞的清脆聲音一般,如金石鏗響。
待到歌罷,閔彧仰面靜立不動,直至餘音散盡,方朗聲笑道:“只可惜不曾舞劍以助!”
趙慎道:“將軍可還有什麼未了事,但我力所能及,都願效勞。”
閔彧微微搖頭,輕聲道:“無什麼。”
西燕軍佔得了土山,攻城的預備也早做下了,眾人皆以為總攻即刻即得發動。可轉天升帳,將官報了一應事宜,末了問“何時攻城”,裴禹卻只道“且等一等”;諸將未免不解,尉遲遠聞言卻是沒做聲。
監軍說要等,主將不發話,這事便也只能暫且如此;等各自散了,帳內只餘尉遲遠與裴禹兩人時,尉遲遠似故意四下看了看,問道:“常跟著監軍的李驥呢?”
裴禹微笑道:“將軍找他有事?”
尉遲遠也只笑道:“無事,未見得他便隨口一問。”又道,“倒是還有一事。那日土山之戰,我聽聞其狀慘烈,敵軍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