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3/4頁)
熱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剩下什麼奴才命呢?再苦的農戶,不管地肥地瘠,好歹能做自已那一畝三分薄地的主吧。”
梅子孝說:“奴才沒了奴性在呀。說句最難聽的話,算來算去,奴性最重的還就算你們公門中的人。自古農民苦,可奴性並不重啊,尤其是咱淮河灣一帶的農民,歷史上起義造反的屬這一塊的多,戰端禍事連天遍野地燒,奴性重的人還敢造反?”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吮個嘴就一口一口地呷了起來。我以姜斯年教授有限的談話伎倆,順勢牽引著話題說,封建時代的造反也好,敲著“鳳陽花鼓”討飯也好,還不都是讓飢餓給逼的,照理說,避災逃難是人的天性啊,為何咱癱子村的百姓就不願從洪水窩裡後撤個七百米,上岸過個安樂日子呢。
梅子孝斜個眼梢,並不急著接我的話,只問:“你瞅到了癱子村房屋的特殊之處了嗎?”
我說我眼拙,看不太清爽。其實,這是瞎說。我踏入癱子村的第一眼,就察覺到了全村構建的不同凡響:在密植的柳樹圈的第一道屏障之後,村中所有房屋都是背西面東,朝向西北洪水上游的後牆,都是清一色的拱弧形,且不開一個門窗。聽說這樣的牆體是由黏性極強的黃泥築成,一般有三尺多厚,黃泥中摻進了一些糯米和煤渣,壘牆時用重碾慢慢夯實,往往一堵牆要夯一個月的時間。我在鳳陽縣時,曾目睹過淮河的漢子夯牆,一排精壯的勞力並列站著,兩人抬一個碾子,一下一下緩緩地夯著,口中還喚著低沉又齊整的號子。婦女們坐在太陽底下扎堆兒納鞋底,不時咬耳朵說些大葷大腥的玩笑話,有時嘻笑得滾作了一團。但夯牆的漢子們卻彷彿絲毫不受侵擾,兀自有節奏地夯著,彷彿在行一個虔誠的儀式。在這般夯起的牆外,村子四面還築著一條矮而厚實的土堤,一米多高,環村一週,據稱是為了減緩洪水底層潛流對屋基的衝擊。
想起了姜斯年教授對癱子村選址的一些疑問,我便問梅子孝:“這沿淮一帶重風水,究竟什麼是風水呢?”
他沉吟半晌,反問道:“你說一個人的小腳趾,跟他的脊樑骨子有什麼關係嗎?”
我奇怪地說道:“老爺子,你啥意思?這哪兒扯得上邊呢?”。梅子孝卻異常認真地說:“在風水先生的法眼裡,這些旁人看來不沾邊的事兒,那些死的和活的、陽界的和陰界的,卻是一個活的整體呀。有些東西我是照葫蘆畫瓢地按祖上傳下的規矩做,比如每次建新屋時都要朝河中撒鹽,為啥這樣做呢,我也不懂”。
他又嘆口氣道:“也是我們這些後人不爭氣,許多奧術失傳了,比如占星術,測災是最靈的,可惜已完全毀了”。
梅子孝說:“咱癱子村根本不怕急漲急消的洪水,只怕耐子性子慢漲慢退的潮水,耗上兩個月全村,就泡毀了,說句狂話,自1964年我主持建房以來,癱子村雖然斷過幾條胳膊幾條腿,但沒丟過一條命啊。這災那災,說透了,人要是找不到抗災的法子才是真災呀。跟天鬥跟地鬥,跟災鬥,是我梅子孝這輩子最大的快樂。要沒了災,我梅子孝快八十歲了還活得這麼硬朗?我要這樣對農民說,他們肯定罵我是瘋子傻子,但跟你說,你能聽懂。”
我說:“子孝叔,你可千萬別瞎抬舉我哦。癱子村這缽子醬,我真的是沒品出啥味道呢?”
梅子孝嘴中酒氣漸漸濃了起來。我聞得出這是沿淮一帶著名的自釀高梁酒“刀子燒”,這種酒並不容易醉人,淮河邊上有種說法,釀刀子燒的第一撮高梁,要揣在一個沒開花的姑娘兩乳間焐三天,所以這酒含著一股子綿綿的幽香,所以男人愛喝。沿淮的農民往往逢婚喪“紅白喜”時都抱著大陶罐朝嗓子眼猛灌,像梅子孝這樣細呷慢吞的卻不多見。呷了半晌,他突然把瓷瓶遞給我說,你也來一口吧。我說,我從不飲酒的,來一口就天旋地轉。
他哈哈大笑起來,說:“你們外面的人把災想得太可怕了。災呀,我倒覺著像癱子村人身上的一個毒瘤,都曉得它毒,也願意把它割掉,但畢竟這個瘤是長在自已肉裡的,誰也沒把看作身外的東西。再說啦,災是既毀了人也壯了人啊,你老弟仔細瞅瞅,那些衣食無虞的繁華之地,有幾個人不是意志萎靡消沉不振哦。癱子村的人,除了我梅子孝,誰也講不清這個道理,可他們心都一般,鬥著災,習慣了,鬥著災才像個人!咱癱子村許多人家確是家徒四壁,可過得照樣是快活快意呀,大碗喝酒的夠暢快吧。災來災去快八十年了,我就瞅出了這一點精髓。許多人說我是個瘋子,可我這個瘋子偏能看出個興衰之道啊。”
“..........”
“說大里扯,是這些雲裡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