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第1/4頁)
熱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想後怎麼也想不通哦,明擺著的好事,咋都躲著呢?我真是納悶得慌。
他並不搭話,只是嘆口氣說:“小紅妹子挺出息呢”。過了半晌,他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起身倒了一杯水給我,說,咱癱子頭的水就是甜,我每次趕集時都喝不慣鎮上的水,喝過就瀉,澀。
我說:“二鍋,你憋不出個說法,我是沒法子回去交差的”。
二鍋這才轉頭正面迎著臉說:“其實咱也不是個憨子,咱有一肚子的苦話,就怕你不中聽。你要不嫌髒,就到裡屋來瞅瞅。今天為等你來敘敘話,我把娘門閨女全攆走了呢”。
二鍋捧著油燈帶我入了他的裡屋,他指著一張寬大的舊床,說:“你瞧瞧這張床!”。
雖然已是飽受了煙熏火燎般的陳舊破敗,但這張床原有的精美仍沒法子遮蔽住。床架子異常寬大,床蓋的四角分別刻著春燕、夏荷、秋雁和冬梅四種圖案。我舉著油燈,湊近了細緻地看,這顯然不是一般匠人的刀功,刻法流暢,線條鮮活,木質挺硬,像是花梨木一類。床頭的部位嵌著一塊一尺多長的石塊,一摸則冰透指骨,原來是塊涼腦的石膏。床身有多處裂痕和被撞擊的窩點。這張床有一種蓋不住的奢侈勁頭,擺在黃泥壘就的牆壁間,倒如同一個穿著破襖的書生坐在一群穿著破襖的乞丐中間,給人一種貌合神離的感覺。或者像一隻體衰牙脫的公狗,站在一群泥塑的假狗中間。我是說,有靈魂的東西總是奢侈的。
見我一臉的詫異,二鍋便說:“瞧出了啥名堂了唄?我不是請你看床座子,是請你瞅瞅這四個床腳”。我連忙端著油燈往下瞧,原來四個床腳牢牢嵌入在四根入地的石柱子中,榫頭卡著石柱的深槽裡,我用力去撼了撼,床卻不動分毫。
二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爹在世時常講,清咸豐頭年曾祖在這張床上生下我祖父。祖父也在這張床上生下我爹。爹在這張床上生下我。我也在這張床上生下我的兒子。我是個粗人,可我也清楚這是咱梅家的血脈、梅家的魂啊。算命先生講了,那一天要是這張床毀了,我家的魂魄也就斷了。我祖父時挖地埋下這四根石柱拴住了床腳,我算來算去,七十多場大洪水過去了,牆倒屋塌了五十多次,可這張床可以說是紋絲沒動哦。現在鄉里搞什麼規劃要搬村子,你想想我會砸掉這四根柱子把床移走?呸,除非我死了。”
我站在這張床邊,久久緩不過神來。直到二鍋端著另一盞油燈進來,我才發現我心中的燈早就油盡而滅了。
多年後,我在桐城縣跟我母親聊起梅二鍋子家的床時,母親說,我們陳家也曾有一張差不多版式的木床,紫檀的,傳承了七、八代,曾國藩率湘軍與太平天國鏖戰安慶府時,一些趁火打劫的盜匪執火燒村,我們家的那張無法扛在肩上逃亡的床可能被燒掉了。但也有另外的說法,一天,母親長淚漣漣地告訴我,昨夜祖父託夢給她,說那張床被曾國藩的一位屬下搶走並運至洞庭鄉村的一個郭姓人生。依然有人在用。只是現在睡這張床的人命薄如紙,又是一名盜賊投胎,再睡下去,壽難正寢。母親說得有鼻子有眼,細枝末節也纖毫畢現,我當場允諾要去弄回這張床,以慰藉泉下有慧的祖先,但終未踐行。母親還說,一旦兒子結婚,父母自然就會讓出床來了。母親甚至跟我耳語了我們家族史上的一個秘密,新婚夜,初次媾合時,女人須將處女破膜之血塗於床尾的一塊白石板上,第二天清晨,家中老人要來確認這塊血跡,至於從這血跡上究竟辯出了什麼,母親便語焉不詳了。我猜二鍋家的床上也一定藏著他無從考據的秘密,或是被過多過猛的洪災抹掉了。或是早被可悲地遺忘。
從二鍋家出來時,我發覺他家的大門門後無栓,門前無鎖,二鍋說癱子村戶戶如此,也從未聽過什麼遭偷遭盜的事兒。
接下來的一戶是梅少忠。他本是村中的孤兒,五歲時父母在一場洪災中失蹤了,麻三叔把他安頓在祠堂的邊廂房裡,靠全村東一餐西一頓地接濟著過日子,自小吃的便是百家飯,穿的是百家衲,少忠倒也爭氣,十三歲就獨墾了外河灘的一塊狼不扎窩的荒窪地。那天冬天,他帶著被鐵鍬柄磨得血肉模糊的雙手去見麻三叔,七姑一把摟住他,眼圈一酸就哭開了。梅紅那年剛四歲,見母親號啕起來也跟著哭。第二年少忠收的麥子,蓋過了村裡的許多戶,大家都說這娃真出息,又都說他心硬,那麼苦也沒逼下一顆淚瓣子。麻三叔又作主,將村東頭梅朱氏16歲的侄女許配給他做了堂客,驚蜇日那天在祠堂下的聘禮,一村人東湊磚頭西湊瓢地幫他建了兩間草屋,從此,算是立了門戶。
我跨進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