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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這麼說話,他還是團掉了那幅字,換上了另一幅,只八個字:人淡如菊,神清似茶。這才又說:“這幅字你們看怎麼樣?”
陳揖懷點頭說:“這幅字放在你家門口還是般配的。放在我家門口,學生來拜年,就要想,陳老師怎麼那麼不革命了?”
嘉和這才笑了,說:“陳胖子,你還是變著法子罵我啊。算啦,不革命就不革命啦,你們給我貼出去吧。“
這副對聯就在門上貼了半年,直到六月裡掃四舊,才被葉子心急慌忙地掃掉了。現在又要貼春聯,該怎麼寫呢?寫什麼呢?陳揖懷那僚亮的笑聲永遠消失了,被他的學生們一茶炊給砸死了;陳揖懷寫滿杭州城大街小巷的招牌都被摘了,那些老店名——什麼孔鳳春啦、邊福茂啦、天香樓啦、方裕和啦,統統作為四舊廢除了,名字都沒有了,那些寫名字的招牌還有什麼用呢?嘉和默默地看著磨墨的迎霜,一邊用溫開水化著王一品的羊毫湖筆,想,要是得茶在這裡,或許他還可以給我出個聯子。可是,他會回來嗎?他還能想到他的親人正在等他嗎?
D67年春節前夕,風雨如晦,壓彎了杭州郊外的竹林,革命正在更加如火如茶地進行,吳坤也在為江南大學的“揭批查“ 日夜費心,時至今日,他和杭得茶之間的分歧已經成為一種不可調和的你死我活的階級鬥爭了。
前不久,江南大學杭派與吳派發生了一場嚴重的衝突,起因是由批鬥楊真開始的,而批鬥楊真,則是從杭派對吳坤的揭老底開始的。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吳坤頓時成了變色龍和小爬蟲的代名詞,一個有嚴重政治問題的革命物件。趙爭爭氣得直跺腳,說:“杭得茶這個王八蛋,他是成心不讓你過年!”吳坤當然比趙爭爭要沉得住氣,但心裡還是有些發虛。他邊穿大衣邊交代:“沒我的話誰也不要輕舉妄動。”趙爭爭一把抓住他,問:“你要到哪裡去?”吳坤掰開她的手說:“別擔心,我去找該找的人。”趙爭爭又撲上去抓住他的大衣領子,說:“去找爸爸,我跟你一起去!”吳坤一聽到這兩個字就上火,他痛恨趙爭爭提她的“爸爸“,雖然他清楚這兩個字的確至關重要。他假惺惺地笑著,說:“你不用為我擔心,這事情我自己能處理。”趙爭爭依舊抓住他的大衣領子不鬆手,她的狂熱簡直讓人煩透了,可是他依然不得不和顏悅色地安慰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謝謝你,革命者經得起任何考驗,謝謝你的革命友情”而革命戰友趙爭爭就向他深情地望去,他能從她閃閃發光的眼睛裡看到革命之外的東西,那東西強烈得很,一點也不亞於革命。但那東西越是閃光,他越是要和她談革命:羅伯斯庇爾、福歇、馬拉之死只有他的革命之水能夠澆滅她目光裡的慾火。他發現他怕她,可是他為什麼要怕她呢?
現在想起來他依舊不得不承認,其實一開始他和趙爭爭還是挺好的,儘管那時候他已經聽說了茶炊事件,但他並不認為這是一種殺人行為,他把它歸於革命的必然。夜深人靜,他們暢談了一會兒革命,他就開始訴說他的苦惱,他的感情領域裡的苦惱。他知道這一招最靈,沒一個年輕姑娘不上鉤的。再說這時候他已經喝了一點酒,但還能想到他得利用這個難得的機會把他的尷尬地位通報到上面,他不想因為白夜和她的生父的問題影響他的政治前途。事情就在那種敘述中發生了變化。應當說,短暫的革命,使他飛快地越過了女人之河。從肉體上說,女人對他已不再新奇了。革命加性的感受是非常奇特的,相當刺激的,也是無法抵禦的。而在內心深處,他又明白,那是低階趣味和無聊的。因此,們心自問,這事兒一開始得歸罪於他。因為他頻頻向她射去深情的目光,然後站起來走到她的身旁,然後又離開她,這麼拉皮條似的以她為軸心遠遠近近地拉了一會兒,他突生一念,請她唱越劇“十六條“,又請她跳芭蕾《白毛女》。這些都是趙爭爭的拿手好戲。她興奮起來,一開始還不好意思,後來且歌且舞,腿踢得老高,雙飛燕、倒踢紫金冠這種高難度動作也出來了,真是欲罷不能。跳到紅頭繩的時候,也是天助我也,突然燈泡壞了。屋子裡一片黑暗,屋子外長夜漫漫。誰知怎麼一回事,他們就把舞跳到床上去了。床很小,舞也沒有跳完。在黑暗中吳坤聽到了姑娘可怕的喘息聲,還有她的近乎歇斯底里的扭動。這使他興奮起來,真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在這時候,唉,就在這時候,就在這關鍵的時候,姑娘叫了起來!你叫什麼不能叫,你卻偏偏要叫萬歲
吳坤一下子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聽到了第二聲第三聲和無數聲萬歲萬歲萬萬歲
完了,一切就此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