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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隱隱約約地映亮著周邊的幾個形如兔毫銀絲狀花紋。那火苗是抖動得多麼深遠啊,彷彿這隻兔毫盞是一柄阿拉伯的魔鏡一般,它把以往的生活都重新映照出來了
“你還留著它啊!”嘉和嘆息著,這正是嘉平熟悉的大哥酒後才會出現的聲調,和平時完全不同的充滿著詩意的感慨的聲調啊,大哥終於回來了。
“雖是茶盞,這麼多年,、我喝酒,一直就用的是它。來,現在讓你用。我是御,你是供,這隻茶盞,有你的一半嘛。“
“好,那麼大哥我就當仁不讓了。”嘉和端起了茶盞,盛滿了黃酒,一飲而盡,蒼白的面孔就一下子紅了起來,“戰爭啊,是戰爭把你給匆匆忙忙地送回來了,這一次你能在家裡住多久呢?”
嘉平告訴大哥,此一次來,是借掃墓為名,有重任在肩的,一過清明就得走:“不過從此以後我就會常來常往了,這場戰爭不會就很快結束的。”
從嘉和的問話中嘉平知道,留在淪陷區的杭家人,對時局多少已經有些隔膜。於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格局又重新回來了——時光彷彿又倒退了近二十年,五四青年杭嘉平從北京火燒了趙家樓南下杭州,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從陳獨秀、魯迅、胡適之到陸宗輿、章宗祥及情婦,以及英國飛機轟炸故宮,以及俄國過激黨,以及抵制東洋日貨,以及“二十一條“和“還我青島“等等等等,統統倒給了在家中日夜渴望投入新文化運動的只長他一日的同父異母的大哥杭嘉和。三歲看到老,如今杭嘉平儘管換了一個妻子,但本性依然沒有換——天下大事,依舊照收眼底,五洲風雲,依然激盪胸懷。提及英法美如數家珍,討論戰局,又大有運籌帷幄之文韜武略。加之喝了一點酒,見了他最親的親人,他的知己大哥,好為人師的脾氣又發作了,杭嘉和便又成了一個忠實聽眾,仔細掩了門窗,只由他的大弟口若懸河,滔滔而來——
“若知其一,必先知其二,若知這場戰爭的未來,必先知這場戰爭的發端。日本和中國,早已進入世界經濟的總格局中。所以,戰爭看上去只在中日雙方進行,實際上卻是世界大戰的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首先,我們可以看到,1929年的世界經濟危機並沒有影響中國經濟,作為一個農業國,它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場全球性的災難,加之國內貌似統一的趨勢,使得我們的鄰國日本大為緊張。當此時,日本正在無望地摸索走出國內困境的道路。您曉得日本一次大戰之後有個名叫鶴見的人嗎?他曾斷言,美國時代即將到來,美國的價值觀、觀念以及商品,將成為全世界的模式。這種觀點被稱為國際主義。然而,這個觀點在那個年代受到了嚴峻的考驗,九一八事變的真正的設計者們——包括石原完爾、板垣徵四郎等日本軍方主戰派人士,他們的觀點和鶴見完全相反。首先,他們認為應當排斥這種所謂國際主義的理論作為國家政策和生存的基礎;其次,應當摒除中國足以威脅日本權力和利益的統一強國出現的可能。在他們看來,如果日本還要生存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將中國置於日本的徹底控制之下——”
嘉平的閃閃發光的眼睛開始直直地盯著了大哥,他知道現在關於家事,他什麼都不能談,所以他只好大談國際形勢。談著談著,看著大哥,突然止住了話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他的心事從他一進門嘉和就看出來了,只是他知道今夜突然歸來的嘉平對沒有思想準備的葉子刺激太大了,得給她一點時間,給她一點時間。但嘉平卻等不及了,瞧他喝了多少酒啊,他東拉西扯,國際國內,他不就是想擺脫這種苦惱嗎?嘉和嘆了一口氣,又替大弟找了一個話題:“你的這個同伴,我可是見到過的,億兒就是她帶走的呢。”
“你也知道她是共產黨?”
“從她那裡可以打聽到億兒的訊息嗎?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他的訊息了。你和共產黨時常來往嗎?“
嘉平把兩隻手攤開,又合攏,說:“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我還是國民黨左派;第二次國共合作時,我已經和你一樣,君子不黨了。話雖那麼說,抗戰勝利後,我看中國的天下,遲早是共產黨的。“
“嗅,你就那麼瞭解共產黨?”
“瞭解共產黨,是從瞭解林生開始的;瞭解國民黨,卻是從沈綠村開始的。”
想到他們竟然還會有這麼一個大漢奸的舅舅,兄弟二人都不再吭聲了,好一會兒,嘉平才說:“那小姐肯定會找你的。我們這次雖然一起回來,但其實她還有她的任務。共產黨已經不是1927年的架勢了,他們裡面有不少這樣的人材。怎麼樣,她現在就在杭漢那裡吧?他們會有許多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