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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發抖,因為沉浸在自己的發抖中,其餘的什麼東西他也察覺不出來了。誰知道呢,這杭氏家族的又一粒多情種子究竟是愛上了一個女人,還是愛上了愛情。甚至流離失所,戰火連天,也不能把這愛的遺傳密碼重新組合,也依然不妨礙他在一個月圓之夜,在大茶花樹下,膽戰心驚而又堅定不移地再一次說:“我為你寫了一首詩。”
她終於嘆了一口氣,不再與他對抗了。
杭憶開始誦唸起他最早為她所寫下的那首十四行。她記住了那前面的四句——她甚至把他的顫抖的聲音也記住了——
我想你該是蕭瑟西風中的女英,
你的眼睛像秋氣一般肅殺,
當我在湖邊的老柳下把你等待,
你將來臨前的峭寒令我心驚
她不明白那一天月光為什麼會那麼好,彷彿成心要與這狂熱的年輕人結成同謀來攻克她一般。甚至連她這樣的近視眼,也能夠看到年輕人激烈顫抖的嘴角。她不想讓這個發著狂熱病的青年再讀下去了,她不能知道再讀下去究竟該是由誰來心驚了。她生硬地說:“現在由我來向你傳達組織的指示——聽說過戰時政工隊嗎?”
杭憶顫抖的聲音終止了。他離開了大茶花樹,站在了院子當中,燈光的光線不再射到他的身上,黑暗中他的聲音也不再顫抖。他說:“1938年 1月,蘭溪有人上書黃紹站,建議成立戰時政治工作隊,得到他的支援。l月20號,黃紹茲親自到蘭溪出席政工隊成立大會,還在會上作了重要講話,從此之後,政工隊在浙地如雨後春筍般成立。我知道你還想問我什麼是政工隊的性質。它的性質,可以說是一個抗戰的進步的青年幹部的組織。你也許還會問我關於它的工作——它的工作可以分成兩塊,後方的工作隊,以動員民眾抗日為中心,前方的工作隊,以深入敵區,展開對敵鬥爭為最高之要求。”
“現在你要考我,政工隊到底是什麼了一政工隊是社會上的發動者,是民眾的示範者,它不是以政府權威來命令人民,它不是用很高的地位來號召他人,而是將過去的地位和利益拋棄了,用它的人格,及它的精神,用它的實踐躬行,把抗戰的政治工作帶到民眾中去,發動民眾,組織民眾,訓練民眾,團結民眾,把中國的抗日戰爭進行到底。你還想要我說什麼嗎?”
她沉默了,她本來還想替他補充一些什麼,比如,他所提到的蘭溪的有人上書,那人正是我們的組織中人啊。但她只是說:“我要到政工隊去了。”
出乎意料之外,杭憶沒有表現出一驚一詫,只是“嗅“了一聲。她問:“你呢?”
杭憶說:“隨便。”
“如果我點名要你和我一起去呢?”
“那就去吧。”杭憶回答。
那天晚上,他們是一起回到了她的小臥室去的。在那裡,他們談得很晚,商量的全都是如何組織這一支政工隊的事務。她口授著,由杭憶謄寫了一份詳細的工作報告。她記得那天杭憶一直忙到半夜後才入睡。但她不知道,當他把薄薄的被子攤開,從滿腦子的政工隊重新滑到那個和他談政工隊的女人時,他一陣輕鬆,發現自己已經解脫了。他對她不再有戰慄的感情了,折磨了他大半年的那種痛苦的失戀般的感受,終於遠去。現在,當他想到這個女人時,他首先想到了組織,其次,想到的便是政工隊了。
是的,杭憶很快樂。他已經在政工隊呆了半年,他喜歡這個工作,接觸許多人,說許多話,晚上到哪裡躺倒都是家,白天總是被人群簇擁著,寫標語,演戲,全是出風頭的事情。當然也苦,但他年輕,睡一覺什麼都過去了。關鍵是那麼些女子都稱讚他,城市的,鄉村的,徐娘半老的,妙齡少女的,她們請他吹口琴,吹的全都是抗日歌曲,聽時則雙目發光,個個是知音,使他在戰火連天中依然有一種花團錦簇之感。比如現在在他身邊坐著的唐韻,就是從香港來的大資本家的千金,連她也崇拜他。可惜陳冬烘這個老私塾先生白活一把年紀,老樹發了新芽,還以為唐韻是衝著他帶來的那塊大硯臺,才那麼親熱地和他套近乎的呢,他哪裡知道我們年輕人正在硯臺之間眉來眼去呢。
杭憶這麼想著,就不免得意地抬頭一笑,卻與正回頭皺眉看了他一下的楚卿作了一個盯頭眼,他臉上的笑容就立刻凝固住了。這個神秘的女人,成了他的一種無形的壓力,一道奇怪的美麗而又遙遠的風景線。每當政工隊出現了一個新來的姑娘,杭憶的眼睛都會為之一亮,他都會發現,比楚卿更有撼力的女性終於出現了。他往往會熱火朝天地與她相處三天,而第四天,楚卿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