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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也不難的,現摘現炒就是,雖然青草氣重了一些,也比沒有強啊。“
忘憂一聽,早就雀躍起來,說:“我去採,我去採。”
小越兒也在一邊叫著跳著:“我也去,我也去。”
寄草一安定,話就多起來了,笑著說:“我比忘憂還小的時候,父親教我讀了許多茶詩,其中有一首劉禹錫的《西山蘭若試茶歌》,我還能背上那麼幾句。今日想來,倒是要應了那詩裡頭的意思了,你們且聽我念來:山僧後簷茶數叢,春來映竹抽新茸。宛然為客振衣起,自傍芳叢摘鷹嘴。斯須炒成滿室香,便酌沏下金沙水…·你看我們如今可不是都全了,有山僧,有竹有茶,有客,有好水,單等著我們把那鷹嘴般的茶芽採來,由著無果師父一眨眼工夫給我們炒出好茶來了。啊呀,我都已經聞到了那滿室的茶香了,孩子們,快快動手吧——”
這麼叫著,寄草自己就像一個孩子般的,衝到寺外的山坡上去了。
天目山中野茶,與杭家人從前在龍井山中精心培育的茶,自然風貌各異。一個是大家閨秀,一個便是山中老袖了。一個是要用“她“來比如的,另一個便是“他“了。這個他,固然還不是那古巴蜀高溫多雨炎熱森林中巨無霸般的喬木型,卻也不是西子湖畔龍井山中亞熱帶氣候培育出來的殊儒般的半蹲著的灌木型了。他介乎兩者之間。山中多寒,茶芽不像山外丘陵之茶那麼早早地發芽長大。但畢竟春意已萌,大地復甦,天道有常,萬物欣欣向榮。自然比人類要仁慈萬分,自然總是公正的,它不因為日本人打進了中國,就不讓茶樹發芽。它讓茶樹發芽了,它還讓天目山邊緣這破敗到幾乎無名的山寺邊的野茶長得芽肥舌壯,彷彿唯有這樣,才會慰藉這些流離失所九死一生的茶人的後代。
寄草是會摘茶葉的,她知道許多摘茶的技藝。比如她知道搞茶葉時應該用指甲而不能用指肚;她知道應該摘那些一芽一葉或者一芽二葉初展的茶芽;她告訴孩子們這些形狀的茶葉,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雀舌——瞧,它們不是像鳥兒的舌頭一樣靈巧細小嗎!
寄草在自己的腰上綁了一個剛剛洗乾淨的破竹籃,竹籃裡還襯了一塊乾淨的手帕,那些呈現出新綠色的雀舌,就一個個地被江南女兒的手投進了籃子。忘憂和越兒手忙腳亂地在一旁,東摘摘,西鑽鑽。有時,野茶蓬一陣陣地譁動,他們鑽出茶蓬,看著寄草姨媽像雞啄米一般地雙手採茶,他們便目瞪口呆、眼花繚亂了。他們的眼前,便是一陣陣的綠雲飛舞,他們的耳邊,只聽到那種愜意的刷刷刷的聲音。這時,他們便不由自主地向天空望去了。
幾個月來,他們飽受從天空突然降臨的恐怖的刺耳的襲擊聲;他們看到的天空翻著血浪,天空早已是他們心目中的地獄。現在他們再往天空看去,天空在森林的襯托下,只有綠色的曲浪底線和底線上面的一大塊一大塊的半透明的清醇的藍色;還有,在綠色與藍色之間偶爾飄過的優美柔軟的煙一般的白雲。
他們聽到了兩種聲音:當鳥兒在天空歌唱的時候,茶樹在大地上歌唱。它們一應一合的聲音,本來是不會被人類聽到的。但是它們此刻慈悲為懷,它們要用自己的聲音來告訴孩子們,如果有一天他們什麼也沒有了,他們還會擁有它們;它們是永生的,忠誠地尾隨著他們的,永遠也不會消失的。
孩子們便陶醉了,他們便像著了魔一樣的,恍恍溜溜的,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林子裡踏歌而行。他們手攙著手走著走著,越兒就站住了。他個子矮,伸出一隻手去,剛好貼住一株樹幹,他說:“哥哥,茶樹。”
似乎就在這個時候,有一件重大的事件就要發生。因此,林忘憂遲遲疑疑地用手遮了額頭,然後,慢慢地抬起頭來。頓時,他便被這株茶樹的光芒射得睜不開眼睛——
這是一株芽葉全白的茶樹,它像玉蘭花一樣在萬綠叢中閃著奇異的白光。它毛茸茸的,銀子一般高貴,又像仙人顯靈似地神秘。在白色的芽葉中,似乎為了顯示它的血脈的來歷,它們的主脈卻是淺綠色的。忘憂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突然心裡面感到難受,眼睛也眩了,因此他一下子就矇住了自己的臉,跌坐在了地上。越兒不知哥哥是怎麼了,就去拉忘憂。但忘憂沒有理他,他就慌了,叫了起來:“姨媽,姨媽,快來,快來——”
無果和寄草聽到了越兒的叫聲,趕緊跑了過來,見忘憂坐在樹下,不像是受傷的樣子,這才驚魂甫定地說:“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那麼一驚一詫的?我們還怕是你們被剛出洞的蛇咬了呢。”
忘憂依舊坐在地上,卻問無果:“師父,這是什麼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