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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貶臣的諾言;湖州城的府衙,曾留下了一個貶臣的惶恐;湖州城的小巷,曾留下了一個貶臣的哭聲;湖州城北門外的碼頭上,曾留下了一個貶臣永遠忘不了的眷念,眷念著那些焚香灑淚的黎庶和那位臨窗繅絲、飛船贈物的漁女!湖州,銘心刻骨、忘懷不了的湖州啊
人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啊?若是為了吃喝拉撒睡活著,為什麼又要十年寒窗、聞雞起舞地貪讀聖哲先賢的言行,折磨自己呢?若是為了用詩書禮樂填充自己軀殼的空虛,為什麼又要步入坎坷曲折的仕途呢?若是為了謀取仕途的高官厚祿,為什麼又不安於高官厚祿的享受,梗著脖頸“逆鱗直諫”呢?若這種“逆鱗直諫”出於對君王的忠誠,為什麼這種忠誠卻引起君王的猜疑呢?難以捉摸的仕宦人生,欲東而西,欲南而北,欲走向九天至美至善的仙境,卻落入了九地至罪至惡的地獄,這個謎誰能解得開啊!屈原“問天”,終生不解天道的謎底沉江了;賈誼“問蒼生”,半生不解人道的謎底愁死了。這官場上不解的謎底,也將毀掉自己的生命!人來到這個世間,也許本無目的,一切追求和探索,都是一個時代所強加的。幸運者是撞上了機緣因幸運而流芳幹古;倒黴者也是撞上了機緣,因晦氣而遺恨終生,都並非人生於世的所求啊
人生原是一股從生到死的雲煙,既不值得誇耀,也不值得悲哀。死亡,靈魂上天入地了,蕩空遊海了,成神成鬼了,無影無形了,無色無味了,不知何處而來,不知何處而去,一切都順乎自然。留在人世的,只有自己知道的遺憾和憂傷啊
自愧自疚的遺憾,自悲自哀的憂傷是萬古不滅的。由於自己的糊塗、軟弱,闖禍累人,累及司馬光、王詵、王鞏、範鎮、張方平、孫覺、李常、劉攽、劉恕、陳襄、劉摯等三十九位朋友,為罪殊深,悔恨不已。獄牆如山,牢房如井,只怕連當面向朋友們致歉告疚的機會也沒有了。特別是對君實、晉卿,更有著粉身莫贖的歉疚,君實友中之師,晉卿友中之友,今罪累而至絕境,縱然能以高風偉岸而憐惜原諒蘇軾,蘇軾魂歸泉臺,也歉疚而茫茫無止期啊
蘇軾慨然坐起,屈身矮几前,提筆寫下了“絕命詩”,以遺弟弟子由:
聖主如天萬物春,
小臣愚闇自亡身。
百年未滿先償債,
十口無歸更累人。
是處青山可埋骨,
他年夜雨獨傷神。
與君世世為兄弟,
再結來生未了因。
柏臺霜氣夜悽悽,
風動琅璫月向低。
夢繞雲山心似鹿,
魂驚湯人命如雞。
眼中犀角真吾子,
身後牛衣愧老妻。
百歲神遊定何處?
桐鄉知葬浙江西。
蘇軾詩成,懇請獄卒梁成在他“遭遇不測”之後,轉遺弟弟子由,梁成默然點頭允諾,接過詩稿,藏於懷中。蘇軾向梁成深深一揖作謝,便轉身倒在草榻之上。他已了卻了全部心事,無所掛牽了,在獄卒梁成心事重重地走出牢房落下鐵鎖之時,蘇軾已然入睡,且鼾聲如雷。
也許因為新來的罪犯在旁,獄卒梁成害怕蘇軾託付遺詩之事洩漏獲罪,也許梁成陰負監視蘇軾一舉一動之責,他在走出牢房之後,便片刻不停地把蘇軾所遺弟弟子由的詩作交給了獄吏,獄吏連夜就上呈了福寧殿。
天亮了。新來的罪犯在蘇軾依然如雷的鼾聲中,從屋角站起,立即收拾起席片被褥,走向牢門。在踏出牢門的剎那間,他停住了腳步,望著熟睡的蘇軾,詭秘地一笑,返身走到蘇軾草榻前,在蘇軾的屁股上踢了一腳,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蘇軾睡得香甜,仍不見醒,只是翻了一下身子,又打起鼾來。新來的罪犯微笑搖頭,嚥下湧在嘴邊的話語,快步走出了牢門。
蘇軾做夢也不會想到,與他同室一夜的“罪犯”,原是皇上趙頊親自派來暗中查訪的小黃門。
篇二十
汴京·延和殿
“烏臺詩案”在皇帝趙頊新的需要中了結了·蘇軾走出監獄,在歌伎的梅花棚裡,“無可救藥”地依然唱著他心中的歌·
黎明時分落下了一場寒霜,大地一層霜白。冬天的寒意,籠罩著大宋京都的清晨。
皇帝趙頊因蘇軾一案的困擾,夜不能寐,今日起床,已是辰時。早餐之後,他坐在福寧殿御堂裡的一盆炭火旁,擁著裘袍,品著熱茶,閱覽著御史臺監獄獄吏連夜上呈的蘇軾遺給弟弟蘇轍的兩首詩作,聽了小黃門關於蘇軾在獄中一夜舉止的稟報,心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