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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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注”就是自築斷頭臺,就是自掘葬身墓。但他不願逃避、躲閃,更不願矯作辯解、藉詞推託。“早歲便懷齊物志,微官敢有濟時心”,詩詞出於自己之口,落紙於自己之筆,是自己靈魂的袒露,是美是醜?是對是錯?是真是假?是功是過?都留給久遠的未來,留給未來一個赤條條不帶一絲掩飾的“新我”。其實,又何必寄託“新我”呢?當蟲食風化了這七尺皮囊之後,真正能夠留下的,也許只有這《錢塘集》中一顆飄緲的詩魂了。感謝御史臺大人們陰曲莫測的用心,恩賜蘇軾以機緣,為這顆飄緲的詩魂更確定地打下蘇軾的印記。
無疑“自注”完成之時,就是自己生命了結之日。他不願拖延時日,給仇者以談笑之話柄,使親者延長痛苦的折磨,更不願混淆是非,作賤自己,給後人留下一筆糊塗帳。
他在自注“罪思”中,用“史筆”作釋,在一部《錢塘集》的字裡行間、眉頭頁尾,用清秀的蠅頭小楷寫下了每首“譏諷朝政”之作的寫作時間、地點,抨擊事物、寓意情懷、靈感希冀等詳盡文字。
他在自注“罪思”中,明確闡述了自己的政見,並對別人的政見作了自認為公正的闡述,清清爽爽,毫不含糊。
他在自注“罪思”中,對自己譏諷朝政不實不妥之處,明確地進行了自我匡正,也繼續抨擊別人政見實施中的不妥不實。
他在自注“罪思”中,”更加激越地為民間的疾苦吶喊,並仍在譏喻某些“新政”。
當然,他在自注“罪思”中,也繼續向他的皇帝袒露著忠耿的心跡,吐露著屈原那種“怨憤而不願他去”的情懷。
十月二十三日,蘇軾入獄已六十五天。
這天午後,蘇軾跪於矮几前,正在自注《錢塘集》中的最後一首詩作,監牢的門“啷噹”一聲開啟,一個罪犯被獄卒梁成帶入牢房。蘇軾抬頭一看,這個罪犯年約三十歲,面目清秀,舉止文雅,雖衣著不整,蓬頭垢面,神態中卻帶有幾分矜持。蘇軾正欲起身迎接,打個招呼,罪犯卻把頭一擺,把腋下夾帶的一卷被褥鋪在牢房一角,納頭躺倒,閉目箝口地歇息了。
獄卒梁成似乎要排除蘇軾心中的狐疑,哀嘆一聲,喃喃叨咕:
“牢裡都住滿了人,先在這裡住下吧!能到這裡來的人,案情不輕啊”說著,梁成鎖上了牢門離開了。
蘇軾望著同室的囚人,心裡驟然浮起一種同病相憐之感,由衷地想和新來的囚人說說話、解解悶。但對方毫無理睬之意。蘇軾吁嘆一聲,回過頭來,專意進行“自注”。
當蘇軾埋頭矮几寫字的時候,罪犯慢慢地睜開眼睛,偷偷地注視著他。
入夜了。蘇軾完成了《錢塘集》“罪思”自注,完成了走上斷頭臺前的“畫押”,並交給獄卒梁成轉交獄吏,由獄吏而轉呈御吏臺。他感到軀體上的輕鬆和心底的解脫,便一頭躺倒在草榻之上,舒展著久屈而痠疼的腰身。
蘇邁送來的飯食竹籃,由獄卒梁成送進牢房。梁成自言自語:
“心神感應,父子連心啊”
蘇軾從草榻上坐起,不解地望著梁成。
“先生今晚注書完畢,孝順的兒子就給先生送來了好的吃食。可見人間萬事都在冥冥中安排好了”說著,把飯食竹籃放在蘇軾的草榻前。
蘇軾以微微一笑作答。他伸手開啟竹籃,大驚失色:魚!一條紅燒鯉魚!他禁不住面色蒼白,雙目發呆,神情愴然:
“這,這真是‘心神感應’嗎”
獄卒梁成不解,驚詫地愣住了。
新來的罪犯在牢房一角,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
蘇軾被捕入獄,自度必死,遂與兒子蘇邁相約:平時送膳,菜肉即可,一旦定為死罪,則送魚以告知。今日蘇邁要去駙馬王詵府邸探聽訊息,晚飯託歌伎琵琶送食。琵琶知蘇軾喜食魚,又不知蘇軾父子暗中有約,特意買得活魚一條,並親手製做,以饗蘇軾。誰知,一條紅燒鯉魚,把蘇軾已超越痛苦的靈魂又驚嚇了一下。
僅僅是驚嚇了一下。六十五天的牢獄已冶煉了蘇軾面對死亡的膽量,《錢塘集》自注已道盡了蘇軾想說的話語,也許對“這麼一天”的到來,蘇軾早就有所準備,也許歷朝歷代忠貞諫臣為“諫”而死的壯烈此刻產生了效力,也許屈原沉江的千古不朽成了他此刻的嚮往,他表現出了罕見的鎮定和自制,慢慢地端起飯碗,拿起筷子,伸向盤中的紅燒鯉魚
新來的罪犯注視著蘇軾的一舉一動
夜深了,寒氣瀰漫,低垂的彎月照映著狹小的鐵窗。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