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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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佛經,廢寢忘食,兩月不輟,右目病疾日甚,目光模糊而難視字,便讓兒子蘇邁床前誦讀。心之所至,意之所迫,比當年在杭州靈隱寺的談禪論佛嚴肅多了,認真多了,心誠多了。
四月六日黃昏,蘇軾拄杖步入安國寺。因天色已暮,俗眾離寺已歸,僧人誦經已停,寺內恢復了清靜。蘇軾心誠意虔地膜拜於大雄寶殿巍然端坐的大佛像前,他焚香方了,未及吐訴心願,忽聽到一種清朗慈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轉頭一看,見一位年老和尚身披袈裟由佛像後繞出,停步於殿臺右側七尺處,合掌閉目,虔誠地吟誦著:
“幻身滅故,幻心亦滅,幻塵亦滅,幻滅亦滅,非幻亦滅”
蘇軾舉目細瞧,這位和尚年約七十,身軀健朗,飄逸若仙,白鬚尺許灑落胸前,白眉寸餘垂於兩鬢。蘇軾驚詫其風骨不凡,拱手詢問:
“大師莫非潛道方丈?”
和尚睜開眼睛,明眸照人,面向蘇軾落坐於蒲團之上,以問作答:
“阿彌陀佛,施主必是寄居定惠寺的蘇子瞻了。”
“大師何以知之?”
“隔林彷彿聞機杼,知有人家住翠微。我佛無處不在啊!”
蘇軾執佛禮請求:
“阿彌陀佛,罪廢俗人蘇軾,恭請大師超度。”
潛道大師合十回答:
“阿彌陀佛。弗慮弗思,情則不生,情既不生,乃為正思,曷為正思,無慮無思”
蘇軾惘然皺眉,心想:這不是車軲轆話嗎?轉了一圈,還不是“弗慮弗思”四個字嗎?
潛道太師立即打斷蘇軾挪揄不敬的思緒:
“依覺故迷,若離覺性。蘇子,因何而惘然皺眉?”
蘇軾急忙收斂不佛之心,答道:
“蘇軾性愚,罪垢厚重,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法。反觀從來舉意動作,皆不中道,非獨今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觸類而求之,有不可勝悔者,乞大師指點。”
潛道大師朗聲而語:
“蘇子,你道不足以御氣,性不足以勝智。不鋤其本,而耘其末,今雖改之,後必復作。盍歸誠佛僧,求一洗之?”
“何鋤其本?”
“一念清淨,染汙自落,表裡倏然,無所附麗,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從生而不可得矣!”
“‘物我’何以‘相忘’?‘身心’何以‘皆空’?”
“默坐焚香,深日省察,日日不息,其功自成。”
蘇軾啞笑出聲:
“阿彌陀佛。蘇軾崇尚佛門‘普渡眾生’之旨,亦崇尚佛門‘博辯頓悟’之思。但焚香默坐,待飽熟睡,晨昏鐘鼓,腹搖鼻息,其狀其性,與貓兒、狗兒何異?佛當何解?”
潛道大師失望嘆息:
“桀紂之性,猶堯舜之性也,其所以不睹其性者,嗜慾好惡之所昏也。佛法雖曰無邊,但對六根不淨之人,卻是愛莫能助的。蘇子,你崇佛而無佞,讀經而多思,其性奇戾,其情浪漫,願你深日省察,善自為之,雖然終生難登‘如來’地,但於另一天地中‘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之境界,還是混得進去的。阿彌陀佛”
蘇軾仍在傾耳靜聽著,但潛道大師已飄然去了。他心底突然浮起一層濃重失落的悲涼:我罪愆深重,連佛門也無解脫之法,真是“過可悔而無緣自新”啊!回頭無岸,入佛無門,也許只有一條“任性逍遙,隨緣放曠”的道路可走了。
“任性逍遙,隨緣放曠”的境界在何處呢?二十多年來仕宦人生淤結的鏈條,自縛著心靈的雙翼,使人難以衝破名韁利鎖的樊籠;十多年來朝政紛爭凝結的創傷,時時折磨著波起浪翻的心,使人難以消除膨腹堵腸的怨氣;一場驚魂落魄的“烏臺詩案”,至今仍在心頭重壓著,使人猶若驚弓之鳥不敢飛鳴。蘇軾浸著夜色,拄杖點路,吟著無可奈何、苦澀自嘲的詩句回到了定惠院。
缺月桂疏桐,漏斷人初靜。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敢棲,寂寞沙洲冷。
五月十三日,驚魂未定的蘇軾,接到了弟弟蘇轍從南都商丘託人捎來的書信:
弟定於五月二十日奉旨離南都應天府赴貶所筠州,任媽、嫂子、
侄兒隨船至黃州與兄團聚,六月初可抵黃州西二十里處巴河口渡口,望兄
早抵渡口迎接
喜訊?愁音?“本州安置”,形同禁錮。薪俸薄微,生計窘迫的蘇軾,立即陷於居住無屋、餬口無米的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