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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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局,司馬光坐在一盞燭光之下,披著一件已舊的棉襖,伏案疾書。寒風吹打官紙的“嗦嗦”聲伴隨著他。燭光搖曳著,把他肅穆的臉拉得更長,把他微駝的腰身曲得更彎。兒子司馬康坐在桌案的下端,神情不安地看著父親,幾次想出聲勸阻,都為父親奮筆疾書的專注神態而噤聲沉默。
司馬光近年來眼睛有些散光,看書寫字眼前就模糊不清,特別是夜裡在燭光之下,更覺吃力,所以,近年來上呈的重要奏表,都是由兒子司馬康重新抄寫的。為了保證抄寫無誤,往往是父親寫出一張奏文,兒子拿起細看一張,先對字跡不清或者錯漏之字提出詢問。當然,在詞句上若有不妥之處,兒子也是可以提出商榷的。司馬光平日對兒子極嚴,唯在文字學問上,卻是一個樂於研討和聽取意見的人。
今晚,司馬康看一張奏文,心情便沉重一分,看過幾張之後,額頭沁出了一層冷汗。父親寫的這份奏表,全是議論“拒諫”之害,點名是說王安石,實則是對著皇上。而且言詞激烈,上論秦、漢以來“拒諫”亡國之災,下述現時“拒諫”誤國之禍:“今言執政短長者,皆斥逐之盡,易以執政之黨,臣恐聰明將有所蔽蒙也。”這不是明顯地指責皇帝,為範純仁、蘇轍等人鳴冤叫屈嗎?更令人咋舌的是,父親竟然推舉蘇軾、陳薦知諫院,並稱贊蘇軾“曉達時務,勁直敢言”。這簡直是頂風而上,故逆龍鱗啊!司馬康耐不住了,驚恐地喊出聲來:
“父親”
司馬光被兒子突然的叫聲驚動,筆尖一抖,在箋紙上落了一個墨點。他停住筆,抬頭望著神色惶惑的兒子。
“嗯?”
司馬康不知說什麼是好,喃喃低語:
“父親,夜已深,該歇息了”
司馬光看出兒子有話要講,便把手中的筆放在筆架上,身子向後一仰,倚在靠背上,揉了揉昏花老眼。
“你有話要說?”
司馬康急忙站起,聲音有些顫抖:
“父親,現時上呈這樣的奏表,合適嗎?”
司馬光一怔,睜大眼睛,仔細打量兒子,突然覺得兒子長大了。是啊,十九歲的人了,明年正月就該參加會考,不可再以孩子看待了。他直起腰身,頗有興致地鼓勵兒子,說:
“談談你的看法。”
司馬康十九年來在如此重大的事情上第一次得到父親明確的鼓勵和信任,心裡一熱,壯起膽子談出自己的看法:
“父親,此時呈表進諫,不合時宜者有四:一,‘均輸法’、‘青苗法’推行不久,執政懼人議論,皇上喜功自得,此時呈表報憂,不合時宜;二,‘募役法’、‘農田水利法’即將出臺,執政正在籌劃慶祝,皇上正在等待歡呼,此時呈表諫阻,不合時宜;三,御史、諫官被貶出京,執政胸有餘恨,皇上疑意未消,此時呈表論‘拒諫’之災,不合時宜;四,《辨姦論》離奇出現,蘇子由無罪遭貶,執政懷恨待究,皇上忍怒待查,此時呈表薦舉蘇子瞻執掌諫臺,更是不合時宜啊!”
司馬光驚訝地望著思慮深沉的兒子,神情肅然了。一連串的“不合時宜”完全否定了他半個月來的所思所想。這使他感到寬慰,更使他感到悲哀。他感到寬慰的是,兒子的心已經在關切朝政,而且能看到時代之束縛於人。能有如此見識,入社稷,入仕途也就不至於糊塗茫然了。他感到悲哀的是,時尚也在強有力地雕琢、鑿刻著自己的兒子,一個十九歲孩子的性靈,也不再以“是非”為本,而是以“利害”為尺了。兒啊,合“時宜”的都是正確的嗎?追逐“時宜”可以使人發跡,也可以使人墮落啊!司馬光心頭浮起一層悲苦的自責:好一個“朝臣典範”、“當代人表”,連身邊的兒子,你也無力完美其魂靈啊!
良久,待悲苦的心神略略平靜,司馬光決心與兒子推心置腹,細細剖解。他先親切詢問:
“我要你再讀《離騷》,你讀完了嗎?”
司馬康答道:
“《離騷》讀完了。我還讀了一遍太史公的《屈原賈誼列傳》。”
司馬光點頭:
“好,好!談談你再讀《離騷》的所得。”
司馬康似乎明白了父親突然提及《離騷》的用意,他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奏表,大聲回答:
“《離騷》的神韻,是一個‘怨’字:怨權臣之奸佞,怨君王之不聰,怨蕙蘭之衰蔽,怨艾蕪之叢生,怨眾人之皆醉,怨自己之獨醒。太史公曰:‘屈平正道直行,竭忠竭智以事其君,讒人間之,可謂窮矣!信而見疑,忠而被謗,能無怨乎?屈平之作《離騷》,蓋自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