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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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州等地詳加查究,經時三個月,前日已返回京都。據說,他們查詢了曾與子瞻接觸過的儀官,審問了來往為子瞻開船的船伕,多達七十餘人。所幸,京外微吏,不似廟堂大臣詭詐;浪裡船伕,不似朝廷群小勢利。他們尚存天地間正直凜然之氣,未混人世間公正樸實之心,幾十條漢子均簽字畫押,俱保子瞻送父靈柩之船,既無陶器、鹽巴,更無錦緞、珠玉,‘往復賈販’之說,純屬子虛烏有,謠啄誣陷。刑部辦案官員尚存求實之心,且對子瞻亦有好感,以‘此案不實’結論。昨天夜裡,介甫已親自把這個奏文呈送給皇帝了”
文同性急,緊忙詢問:
“那,那皇上可有諭示?”
王詵笑著回答:
“今天清晨,福寧殿透出訊息說,皇上在奏表上批了三句話:‘事出有因,查無實據,自生自滅。’”
文同搖頭,“嗯嗯”一聲。
蘇軾無語。
王詵提高嗓音:
“子瞻,此等批示,雖然妙不可言,但畢竟是水落石出,冤情自白。奸人的誣陷失敗,毒惡的陰謀落空,我們都應當高興啊!與可,我們為子瞻乾杯!”
王詵舉杯,文同響應。
蘇軾舉杯站起,淚花瑩瑩。他感謝朋友送來的喜訊,更感激朋友患難不移的情誼,但心底從未有過的悲哀酸楚,驟然間翻騰而起,直湧喉頭,使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往復賈販”一案是不存在了,堵在心口的石頭消失了,但幾個月來賴以挺立的精神支柱,似乎隨著那石頭的落地也一下子倒下了,心底因此而聚的傲氣、豪氣和硬氣,也一下子散了。他真想放聲痛哭啊!人活著為什麼?就是為著這些數不盡的“往復賈販”和這難得難有的“水落石出”嗎?就是為了一生一世表白自己、洗刷自己嗎?水落石出了,冤情自白了,自己也該心無所求,安份守己、不聲不響地老實做人了。做一個不招惹是非的人吧,做一個只知吃飯、拉屎、睡覺的人吧,今後,什麼事也不必想了。他對著朋友苦苦一笑,猛地吞下了杯中苦酒。
一杯杜康落肚,他驟然感到空虛,一種濃烈的、不可名狀的苦澀情感,緊緊地揪著他顫抖的心。他的鼻子一酸,頹然坐在竹凳上,任淚水在他那消瘦的面頰上緩緩流淌。
窗外大雪紛揚,狂風怒吼。
王詵手撫蘇軾脊背,深情而語:
“子瞻,風說話了,雪說話了,別把話憋在心裡,吐訴出你心底的委屈和不快吧!”
蘇軾淚如雨注,和著風雪的吼聲,愴然悱惻:
“‘水落石出,冤情自白’。潮水真的退落?冤情真的自白了嗎?一面之識的儀官,不知姓名的船伕,你們的不阿和樸實洗去了蘇軾幾個月來的屈辱,給了蘇軾天高地厚的恩情,水世難忘啊!可你們無力洗去蘇軾心底的憂愁,無力阻止這潮水的升騰,無力判定這九天之上的是是非非啊!唉,歷史長河中的一次真正的‘水落石出’,總是需要更多的冤情,更深的憂鬱,更為漫長的歲月和這漫長歲月中的屈子沉江、賈生遺恨啊!
“‘事出有因,查無實據,自生自滅’。無懈可擊之言詞!‘因’是明晃晃地存在著,十四年來的奏議,表狀、策論、答對和詩、詞、歌、賦,都是蘇軾心聲的寫照,都是蘇軾政見的記錄,都是可以招致風波的‘因’,也都是可以供人提取的‘據’。就是蘇軾這副恃才傲物、放蕩不羈、口無遮攔、淺飲即醉而又毫無心計的血肉之軀,也是起‘因’出‘據’之源啊!此軀不滅,‘事出有因,查無實據’的悲哀,只會是‘生生不息’而決不會‘自滅’的!
“歸去來兮!帶著這不願改變的‘因’,留下這改變不了的‘據’,離開京都吧!該是離開的時候了。‘道不行,乘桴浮於海’,可蘇軾的‘海’又在哪裡啊?”
蘇軾大放悲聲,抱頭而慟。
窗外風吼雪飄,擁門蔽窗
文同看得明白,“往復賈販”一案雖然以“不了”了之了,但遺在蘇軾心靈上的傷口,卻不會以“不了”了之的。而且這種“不了了之”,加劇了他傷口的疼痛。這面頰上流淌著的淚水,是他心底沁出的血啊!文同突然參悟了剛才蘇軾論畫的“奧秘”,領略了人生崎嶇路上行人做人的哲理。他訥訥而語:
“山石竹木,水波煙雲,雖無常形而有常理,世情亦為如此。子瞻得以常理,當無憾了”
蘇軾抬起頭來,恍然地望著文同。
王詵藉著文同的話題,說道:
“得常理者無憾,此屈子之所以千古也。現時,風吼雪飄,寒凝大地,萬木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