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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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同茫然。他慢慢站起,打量著神情深沉的蘇軾,突然覺得面前這個才華橫溢的小表弟,在這場朝政風波的煎熬中,確實變得成熟了。
任媽當然不理解蘇軾的畫論,更無法理解這畫論之外的哲理。但她明白,自己用奶汁喂大的大郎,在這半年的煎熬中,心血快要熬幹了,即將出生的孩子,會在大郎心力已顯不支的肩頭,又增添了一份難以負擔的重壓。她心疼之極,咽淚而語:
“大郎,朝廷的事,啥也別想了。閏之在床上叫著你的名字呢。”
蘇軾攙扶著任媽,強顏為歡:
“生生不息!如是而生,各當其處,合乎天造啊!表兄不是外人,蘇府要添人丁了,我們舉杯以賀。任媽,我陪你迎接一個新生命的降生吧!”
文同一時不知所措。他今天是來向蘇軾告別的,告別的話還沒有說啊,只好“嗯嗯”兩聲,又坐回竹凳上。
蘇軾攙扶任媽向門口走去,駙馬王詵恰於此興高采烈地闖進書房。他把手中的一罈杜康酒舉過頭頂,高聲叫喊:
“子瞻,好訊息!水落石出了”
大雪落著。
皇帝趙頊一個多月來,在南御苑臨時因圍的“射弓場”裡,冒著寒風躍馬張弓,在禁軍騎射教頭的指點下,為即將到來的“御苑射弓”而刻苦習練。這異乎尋常的鞍馬生活,不僅使他在騎射上有所長進,而且鍛鍊了他的體魄和意志。他自然明白,自己是永遠不會成為高明的射手的,只願自己的身體力行,能使“保甲法”切實實施,不再出現弄虛作假之弊,從而促發無數的神射手出現。所以,他的心境是愉快的。
延和殿內,皇帝趙頊剛聽完王安石關於“御苑射弓”具體安排的稟奏,深為呂惠卿的組織才能所鼓舞,更為南御苑即將出現的一場盛世壯舉而醉心。
不是嗎?“御苑射弓”在隱沒二十年之後,在自己的手裡恢復了,朝廷將出現勵武之風。這正是朕“勵精圖治”之所企啊!
昔日的“御苑射弓”,只是年節期間君臣相聚的一種娛樂。今天,朕將藉此對諸國使者進行別開生面的召見。朕要用行動告訴他們:大宋皇帝決非軟弱之君,朕將以文治武功顯示於四鄰。
這次“御苑射弓”,將是“菊花會”、“萬燈會”後又一次對“變法”的張揚。“保甲法”中的義勇習武將以此為號角而推向庶民百姓;“募役法”實施後的卒伍將以此為法而嚴格訓練。朕要以此而曉諭群臣,“變法”之舉,朕不會再有分毫的遲疑了。
皇帝趙頊欣然恩准了王安石關於“御苑射弓”程式上的全部安排,如置身於祥雲瑞靄之中,周身輕鬆,心情舒暢。
就在這樂之悠悠,忘乎所以的時候,司馬光走進延和殿,跪倒在御案前:
“罪臣司馬光奉旨朝辭進對。”
一聲稟奏,打破了皇帝趙頊的陶醉,把他一顆飄逸入雲的心,拉了回來,又裝入那副經事不多的胸腔裡。
皇帝趙頊的臉色一下陰鬱了。
“朝辭進對”這一朝制,在宋王朝初期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和內容。將軍外出作戰,大臣外任就職,使者出京談判,幾乎都是在這最後的“朝辭進對”中,領受皇帝的秘密諭旨和處事的特殊權力。一百年過去了,這一制度和許多其他制度一樣,逐漸失其原有的嚴肅性,而淪為一種形式,成了大臣告別、皇帝點頭的禮節性會見。後幾年,連這種形式也淪為可有可無了:臣子們請求“朝辭進對”是不可少的,但皇帝是否準其“朝辭進對”,就要看皇帝的興致如何了。對於遭貶外任、流放的臣子,皇帝十之八九是無暇、無趣“朝辭進對”的。
皇帝趙頊凝目打量著跪伏在御案前、即將奔赴永興軍的司馬光,心情有些沉重:半年不見這位老臣了。這更顯霜白的亂髮,更顯稀疏的鬍鬚,更顯惟淬的面孔,更顯彎曲的腰身,都是為朕的原故嗎?司馬光啊,你九辭只享俸祿而無實事的樞密副使之高位,朕難以理喻,卻願以老邁之身為朕奔波於疆場,朕更是難以理喻啊!
皇帝趙頊在“朝辭進對”之始不由自主的長久沉默和這沉默中不由自主滲出的惋惜之情,表明年輕的皇帝“權變”之心還沒有磨勵到失去任何情感的火候。四年來君臣相處一旦分手,難以無動於衷。
司馬光在這動人的沉默中,禁不住心頭一陣酸楚,淚眼朦朧了。這淚眼,引得皇帝趙頊心頭也是一陣不好受,他急忙打破沉默,寬慰即將離京外任的司馬光,說:
“卿幾個月來所呈奏表,朕已閱覽,雖言詞激烈,意多偏頗,朕知卿忠耿之心,不作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