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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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美妙的曲音響過之後呢?”
參寥大師洞察了蘇軾的思緒,吟詩出口:
“禪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無知師弟,蘇子瞻六根不淨,難成正果,你再次超度這個山門外恃才自負的才子吧。”
無知和尚是前日從京都返回的。他遵師兄之命,放聲吟出兩句詩來:“一鳥忽飛來,啼破幽寂處。”並以這兩句詩含有的禪機,解說了京都鄭俠作賭贏得的一場雨霖,並在“禪機”即“天命”的神秘詮釋中,溝通了檻內的超越和檻外的凡俗,托出了京都風雨飄搖中的王安石,動向莫辨的司馬光,禍福無測的駙馬王詵和進退難料的皇帝趙頊
蘇軾在巨石上躺不住了,忽地挺身坐起,神情突變,山門內佛語禪機聚集於胸中的超越、空靈、淡遠,剎那間都煙消雲散了,一種沉重苦澀的預感浮上心頭:“天意”成全了鄭俠,介甫將要離開京都,呂惠卿可能扶搖而上,朝廷將成為紛爭不休的戲臺。多災多難的大宋社稷啊,這也是禪機中含有的必然嗎?
官妓琴操、鄭容、高瑩,雖不熟悉京都官場高層的情狀,但從無知大師“超度”蘇軾的談禪中,從蘇軾惶恐的神色中,已猜得京都捲動的風雲,將截斷蘇軾仕宦人生的道路,在杭州的時日不會太長了。蘇公一走,自己心底的企盼不都成為泡影了嗎?山門內的佛,終究化解不了她們心中血淚凝結的傷疤啊!
熟睡的佛印大師突然帶著鼾聲一躍而起,錦袍閃光,氣度非凡,如同羅漢額囗,呵呵一笑,放聲吟出一首詩來:
打睡禪和萬萬千,
夢中趨利走如煙;
戲君打快修禪定,
老境如蠶已再眠。
佛印的笑聲和吟詩聲迴響松林,枝頭上的鳥兒一陣急啼,撲簌簌乍起,向林外飛去。
參寥大師舉手呼道:
“捧茶進齋!”
仲殊和尚與思聰和尚聞聲抬出一副紅漆桶木“齋櫃”,放置在眾人中間。
參寥大師以主筵客:
“清茶素齋,不成敬意,老袖愧為主人了。無知師弟,為客人獻茶呈齋吧。”
無知和尚應諾,大步走向齋櫃,“啪”地一聲,雙手揭開櫃蓋。仲殊、思聰分茶送齋。
“茶”——紹興女兒紅。芬芳溢漫流泉碧草。每人一缸。
“齋”——紅燒五花肉。淳香盡染松林竹叢。每人一盤。
群情振奮,眾僧歡呼,酒缸高舉,銀著飛舞。離散的鳥兒飛回松林,五色蜻蜓飛出竹叢,成群的蜜蜂光臨碧草,流泉中的魚兒在水面跳躍歡騰。
惠勒大師嚼著肥肉參禪:
“凡俗有凡俗的情味,佛門有佛門的戒律,原沒有什麼高下,何必要分什麼是‘茶’,什麼是‘酒’,什麼是‘齋’,什麼是‘肉’!過眼煙雲,萬事皆空,這些原本都是無名之物,只不過是僧人、俗人、男人、女人胃腸之所需。”
格守清規甚苛的義詮大師捧著酒缸論道,嗓眼裡蹦出幾個妙字:
“妙啊,妙!‘茶’與‘酒’原是同根而生。沒有水,哪有它們的身分和名頭?‘齋’和‘肉’原出自一個家族。沒有五穀,哪有‘齋’的清淡,‘肉’的淳香?禪機原是探索事物的本源,‘酒’就是‘茶’,‘肉’就是‘齋’啊!”
佛印大師原本就是靠酒肉度日的,他知道,現時的這“清茶素齋松下宴”,是參寥大師為自己洗塵而設,也是為消解蘇子瞻心中的憂愁而設。該向蘇子瞻指點迷津了。他醉眼朦朧,手捧酒缸,唱著唐代李白的詩句,提袍而舞。惠勒大師、清順大師、參寥大師、義詮大師拊掌擊節唱和。清風起了,斜陽暗淡了,竹林低吟,流泉彈奏,松濤滾動了:
問子何事棲碧山,
笑而不答心自閒;
桃花流水杳然去,
別有天地非人間。
佛印舞向蘇軾,舉缸相邀:
“蘇子瞻,大宋的李太白!何沉默而無詩。”
蘇軾神情激越,不能自己,猛地從巨石上站起,端起酒缸狂飲。他感念大師們的盛情,亦欲與朋友們一起起舞唱和,但一種無措、無奈、無言的心緒在他胸中猛烈地滾絞著,使他氣噎哽嗓,他雙手一抖,酒罈脫落於巨石之上,他忽然跪僕於青石,愴然地望著朋友們,雙手抱頭。
佛印大師驟然停舞,悽然地坐在蘇軾的身旁。朋友們都歌住聲歇、沉默無語。清風停拂,竹叢停吟,流泉停奏,松濤停歇,只有依山的斜陽依戀著這沉靜的靈隱寺。
蘇軾淚水